凰宮(259)_蓮賦嫵

二五九

　　我苦笑一聲，低下頭。

　　韋太后身子動了動，終於開了口，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接著才道：「你總算是走到了這一步，哀家當初就跟你說過，你——不行的，可是你偏不信，如果不是你施狐媚數迷得子昭不惜為你放棄江山，就憑你那些技倆又怎麼會爭得過哀家？」

　　她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唇齒間笑容生出寒意。

　　我看著她，冷笑道：「果然是裝瘋的。」

　　「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嗎？」她冷笑，不以為意的坐在那裡，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不怒反笑，轉身走到一旁，「留著你——是看在當年十四叔的面子上。」

　　提到十四叔，她的臉色變得難看了些，沉著臉不說話，我笑了笑，接著道：「另外……像你那樣一個愛好權勢與地位的人，如果落到這樣淒慘的下場，活著對你來說才是一件最痛苦的事不是嗎？」

　　「哈哈，你就是要讓哀家生不如死才罷休對嗎？」她冷笑道，掩在破爛衣衫下的手指緊緊握住扶手。

　　「對，讓你死企不是便宜你了嗎？」我冷笑道，回身要椅上坐下，這樣面對面看著她空洞無空的眸子，她臉上表情夾雜恨意，可是雙眸卻是平靜的死色，這樣子顯得有些駭人，留芳殿裡一陣陰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伸手扶了扶微松的釵環，「哀家今天過來找你，是想問你，是你要留在宮中老死呢？還是願意出宮去尋找你留散的親人？」

　　提起親人，她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渾身顫抖的道：「你以為哀家還有親人嗎？」

　　我冷笑不語。

　　她瞪著無光的眼珠子，恨聲道：「鬱清塵，如果還有一日你會落到我手裡，哀家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我冷冷一笑，「哀家既然放你走，就不怕你。」

　　她冷笑著道：「如果我不走呢？」

　　「那你就在這裡等死好了，等大理的軍隊攻進城來，哀家就會帶著皇上去往行宮避一避，到時候人多事重，肯定是帶不了你了。」

　　她低下頭，突然苦笑起來，「你殺了我所有的親人，你讓我去哪呢？」

　　「放心，我會給你一筆銀子，不會讓你餓死的，這是我答應了十四皇叔的，我一定會做到，留下你這條命。」

　　她苦笑一聲，仿佛全然不在乎這些，「哀家從小十六歲便入宮，到現在五十多年，哪能那麼容易說過去就過去的，哀家不走，哀家留在這凰宮。」

　　忽聽她說這些話，竟讓我有些欽佩，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你的意思是……你不走？還要留在這留芳殿？」

　　「去哪裡都是一樣的苦楚，為什麼到老了老了還要換地方呢？哀家死也要死在宮裡。」

　　「看來你真是一根筋，過幾天大理軍隊攻進城來，凰宮肯定是要失守的，連哀家都不得不帶著皇上去行宮避難，你又何苦在乎這些面子上的東西呢？難道你在這留芳殿還有什麼尊嚴可言嗎？真得比出宮謀生要好嗎？」我不免有些遺憾，留在這裡是必死無疑的。

　　她苦苦一笑，「這裡便是哀家的家，你讓我去哪呢？」

　　聞言，我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怔怔的看著她。

　　我站起身道：「好罷，如果你願意留下就留下罷。」

　　我轉身往外走去，她的聲音冷冷從身後傳來，「雖然你臨到這時候放過哀家，說了一些這樣的話，但是鬱清塵，哀家還是那句話，如果有朝一日讓我翻了身，你便會是死在我手下最慘的那一個。」

　　我轉過身，看著她冷笑，「哀家就等著那一天呢！」

　　她微微笑了，「這個世界上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永遠都誓不兩立。」

　　「但願你下輩子可以生一個聽你話的兒子，你讓他愛誰他便愛誰，你讓他不愛他便不愛。」我半是諷刺的道。

　　她冷笑道：「這個不用你操心，世上不會有第二個易子昭，不會有第二個男人像他那樣愛你，為了你可以丟掉一切。」

　　我冷笑，不置一辭，冷冷的往前走著，她突然站起身，沖我喊道：「哀家如果大難不死，總有一天要讓你償到失去一切的痛苦。」

　　我如若不聞般漠然出了後院，看到開滿院子的白玉蘭，我走過去，輕輕折了一枝花下來，低頭聞著它清淡的香味，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后娘娘，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我們隨時可以動身趕往行宮。」碧珠過來扶著我道。

　　「皇上呢？」

　　「已在宮裡等候了。」

　　第五十章鳥獸散

　　我加快腳步往門口走去，英姑帶著嬤嬤們躬身送行，「奴婢們恭送太后娘娘。」

　　出了留芳殿，我便坐上轎子回宮。

　　坐在轎子裡，透過窗子看向外頭淩亂的光景，四下裡跑著抱著東西小跑小太監，滿宮裡一片荒亂的景象，哪裡還有什麼皇室的駕子呢？

　　一點都沒了。

　　連我都沒有辦法，只能帶走一些重要的，一些官階低的，便只好譴散出宮，等收復城池時再回宮侍候，不過這也只是表面的說辭，誰能何證就一定能回來呢？至少我不能保證，這樣一次打擊，還不知道得要多少年才能再緩過來。

　　「哎呦，作死的，磕死我了。」兩個宮女迎頭撞在一起，跌到地上，只是叫了一句便又各自跑開，不願意多待一分鐘，大理的軍隊就要攻進城了，再遲走一分，到時被人捉回來可就是淒慘的下場，誰都不想。

　　我長長歎息一聲，碧珠小聲在轎外道：「太沒規矩了，見到太后娘娘竟然連禮都不行了，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將她們叫回來？」

　　「不要了，讓她們去罷。」我冷淡的道，仰身靠到身後織金錦靠上，疲憊的看著外頭青天白日，有種大勢已去的淒涼感浮上心頭。

　　還是太年輕了啊！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委身于玉賢王那個浪蕩子啊！我在心裡苦笑一聲，想起不知是誰時常在我耳邊提起的一句話，紅顏禍水，禍水紅顏，自古以來便是國破的關鍵，而今看來是不假，伸出纖白的手，看著中指與食指上戴著的碩大珠玉發呆。

　　權勢啊，地位啊！在生存面前算得了什麼呢？

　　活著就好了。

　　宮裡早已收拾妥當，嫿太妃焦急的等在那裡，見我回來，忙迎上來道：「娘娘，真的非走不可嗎？我那些東西實在是帶不完。」

　　我冷笑著，看看地上她帶來的幾大箱子東西，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顧著你的衣服首飾，撿重要的命，這麼多東西會耽誤行程的。」

　　嫿太妃看著那些箱子，有些不舍的道：「這已經最少的了，還有很多都扔在宮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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