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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天朝復蘇,國不可一日無君,當一切平寂下來的時候,誠王爺以奪回江山頭等功臣的身份召集所有大臣上朝,以立新君。

  誠王爺是這次最大的功臣,也是最合適做皇上的人選,可是眾人進來,看到誠王爺仍是一身平淡朝服,並沒有龍袍加身,心下奇怪,難免議論紛紛。

  「你說這次另立的新君會是誰?」

  「誰知道,不過前皇死得倒也蹊蹺,連屍首都沒有見著。」

  「沒聽說嗎?是被扔到亂葬崗了。」

  「唉……」

  兩人低頭說著,聽到殿上有了動靜,轉身去看時,突然被看到的東西驚得失聲變色,或許,她的美麗太過惹人注意,竟然以為了白天見到了鬼,「榮……」

  話到嘴邊,又生生止住,搖頭,直覺眼前這位女子似曾相似,卻一定不是榮妃娘娘。

  我一一看過這些人驚慌的表情,臉上慢慢浮現笑意,抱著孩子走進去,直接站到了鑾殿正中。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我將手中聖旨交給一旁內侍。

  福公公躬身對我一福,高聲喧道:「天皇遺詔,百官跪地聽旨。」

  一語即出,四下騷動不已,「難道是老夫聽錯了嗎?天皇遺詔?」

  這麼一句戲言,完完整整的落進我耳中,我臉上浮現笑意,徐徐轉眸看向他,「文大人,您聽得沒錯,是天皇遺詔。」

  被直接叫出名字,我看到他的身子震了震,用更加驚恐的表情看著我,「難道娘娘真得不是……您是?」

  我笑而不語,而是將手中孩子抱得高了些,「他叫夏侯君寶,是天皇的嫡親皇子,也是天朝未來的皇上。」

  這一切,太過夾人,在人們毫無準備的情祝下,場面完全不受控制,大家看看我手中的抱著一歲稚兒,再看看一旁持觀望態度的誠王,還有天皇身邊老奴手中的遺詔,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訴說著一個隱瞞已久,策劃已久的事實。

  可是,然而。

  江山不是兒戲,總得有些讓人信服的東西。

  大家議論了半天,終於有一個人沉不住氣了,拱手上前道:「娘娘,既然您說這個孩子天皇的孩子,遺詔是天皇的遺詔,可有什麼證據證明您說得是真的嗎?」

  這是一位資質雄厚的三朝元老,句句恭敬,卻也咄咄逼人。

  我笑了笑,揚手招來宮人,她將托著鳳印的託盤放到我面前。

  我把孩子交給一旁宮人,撥下頭上霞飛釵,精美的玉印中間,有一道細微不易被人察覺和縫隙,玉鳳背上,一個圓孔剛好盛放得下釵頭的寬度。

  我將鳳釵插進去,錚……一聲響,玉印裡面機關開啟,一塊玉印分成兩半,而藏在中間的,正是那失傳已久的,韋太后做夢都想要的「傳國寶璽」。

  我按了印泥,就著宮人手中,在明黃聖旨的右下角印上大印。

  「壽命于天,即壽永昌。」八個大字躍然紙上,我將聖旨高高舉起,「這下,還有人置疑君寶的身份嗎?」

  底下一片沉寂,眾人四下看看,終是將頭低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王爺的笑著看向我,一直不語的唇角牽起淡淡的微笑。

  殤未朝慶延元年,天皇遺腹子順利登基,改年號為盛天,國號天,大赦天下,免賦稅三年,誠王爺理所當然的被眾人推舉為攝政王,而我,做了史上最年輕的太后,孝文太后,那個用親孫女換回我兒子一條命的善良村婦,被我封為善太妃,在宮中頤養天年。

  或許,這樣並不能彌補她,可是……我希望盡全力去彌補。

  君顏,我一直視為親生女兒來養的孩子,直到今天,娘已經為了報了仇了,可是……突然發現復仇的意義已經沒有了,因為我還是失去了她,失去了很多很多。

  祭祖大典上,我第一次名正言順的去宗祠看他,我抱著孩子,站在畫像前,看著他溫蓄笑臉,心中暖意漸漸浮上來,「君曜,你在天上幸福嗎?」

  「君暇,我們的孩子做了皇上。」

  君寶只是一個咿咿學語的孩子,還不懂得皇上是什麼意思,看著畫像上的男子,他卻有著旁人沒有的激動反應,用小小的手指指著他,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爹……」

  雪後月夜,留芳殿裡廝吼聲漸漸微弱,變得只剩一點尖細的鳴音,我踩著腳下厚雪,慢慢踏進宮門,左右宮人手裡提著燈籠在前。

  剛剛踏進宮門,我的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像是由內而外生出的一種寒意,或許,真得是這裡冤魂太多,所以陰寒攝人,我緊了緊身上溫暖輕薄的貂絨披風。

  裡面迎出一個宮人,小跑著過來請安,「不知太后娘娘大架光臨,奴婢有失遠迎,還請娘娘恕罪。」

  我淡淡的嗯一聲,目光越過她,徑直落到那邊宮裝散發的瘋婦身上。

  她癡癡得坐在一處殘破的屏風後頭,用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喊著什麼,我慢慢走過去,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殿裡很冷,而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宮裝,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很多紅腫劃痕。

  留芳殿的宮人都是經驗很足的老人,這種瘋顛癡傻的人也侍侯了不少,平時不聽話用鞭子教訓一兩下也是常有的事,看到她身上的傷,我並不意外。

  「你還好嗎?」我笑著問,用一個老朋友的口氣。

  她呆滯的臉上現出笑意,空洞的眸子在此時顯得更加駭人,我刻意避開她的眸子,笑了笑,「你想死嗎?」

  ……

  「可是我不能讓你死,因為我答應過十四皇叔,要讓你好好活著,他用生命換回你們,可是你仍不放過他。」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只有有一天被別人道破天機,才會知道從前的愚蠢,自私與瘋狂,她靜靜聽我說著,良久不說話,只是笑,似乎知道我是誰,又似乎不知道,留芳殿的宮人說,她有時侯是可以叫出我名字的。

  然而,直呼太后娘娘名諱是為大不敬,我想,這就是她挨打的原因罷。

  我就這麼看著她,坐了很久很久,然後站起身,將身上的貂絨披風脫下來為她披上,「以後她若叫哀家名諱就讓她叫好了,不要打她。」

  「是是是。」留芳殿宮人連聲應著,我轉身向外走去。

  婉兒將自己身上的被風解下來為我披上,「娘娘用奴婢這個,小心著涼。」

  我轉身對她笑笑,往外走去。

  婉兒,易子昭身邊唯一一個帖身侍候的宮人,我從留芳殿調回來卻不重用的宮女。

  那個太后娘娘暗起殺心之日,不顧一切跑出宮去幫我搬皇上回朝的婉兒,那個常常被我冷言嘲諷的叛徒婉兒……幾個月前,我瘋顛之時,特意送來鳳印讓我拿起來過目的婉兒,苦口婆心勸說皇上去賢妃娘娘宮中喝酒,宿醉不歸的婉兒。

  迎風走在回廊裡,寒風刺骨的寒,絲絲灌進脖子裡。

  凍結成冰的蓮池上面,落著一層薄薄的雪,整個世界都被銀白色的大雪覆蓋,就像我初進宮時的模樣。

  連綿宮闕,蒼瓊覆蓋大雪,銀妝素裹。

  一陣陰風至身後吹來,我渾身一震,本能的停下腳步,往後看去,「是誰?」

  空寂的回廊裡沒有回應,碧珠與婉兒將手裡燈籠提高了點,順著我的視線看了看,什麼都沒有。

  「娘娘看到什麼了?」碧珠問,有些緊張得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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