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凰宮 | 上頁 下頁
二一九


  「對,放了他們。」她曾說過,如果哪天她死了,可不可以求他放過誠王,當時他只是允諾,而現在,他才真正體會到,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不是她當初的求情,他也不想再追究下去了。

  因為對他來說,整個世界都已經跟著她的離去一起消失了。

  他慢慢站起身,朝後走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夏侯君悅眸子裡浮現一種不該有的惆悵。

  同病相憐,原本不該用到兩個彼此仇恨的人身上,可是現在,他真得有點怨恨不起來,只是覺得淒涼。

  ***

  殿裡蘭香馥鬱,香爐裡煙霧嫋嫋緲緲升騰,天胤宮一片寂靜,只有宮女們淩亂的腳步中流露出不安來。

  皇后娘娘殯天已經半個月了,原本應大肆舉辦的國喪也顯得倉促了些,一切只因,太后娘娘吩咐過要快快埋了,留著她的人,既便是屍身也會讓她感到不安。

  仿佛那個女人是有靈魂的,她走了,卻徘徊著不肯離開,直到帶走他。

  子昭自從那天回來後,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苦苦哀求著喂下的飯和藥也全都吐出來,幾日下來,人已折磨得憔悴不堪,連眸子都失去光彩。

  「子昭,哀家已經按你的意思厚葬了她。」她用不大的聲音道,輕柔得像哄孩子,顫抖的手指撫摸過他顴骨分明的臉。

  「她從前做的事情也都不再追究,婉兒也放了,她帶走的那些個宮人也不再搜尋了,子昭,只要你高興,哀家什麼都可以不追究,只是你說句話好不好,讓哀家知道你沒事。」

  苦口婆心的勸說,睡在那裡的人沉寂無聲,仿佛打算要一輩子沉寂下去。

  「子昭,或許你跟她命中無緣,還是忘了罷!」事到如今,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聽到她死了的俏息時,她也感到有些意外,甚至失落,害怕,她失落什麼,不知道,只是覺得以後的日子會很無趣,更害怕,她會帶走他的命。

  有一種鳥兒,相依相愛,如果一隻死了,另一隻也會因為抑鬱而亡,所以她怕,看著他不吃不喝,日漸消瘦下去,那種恐懼就像是毒藥一樣蔓延全身,不可救藥。

  「子昭,娘求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好嗎?」她終於開口求他,語聲裡帶著濃濃哭腔,她受不了了,這種折磨簡直比讓她自己死去還難過。

  用力推著像死人一樣的他,沒有半點回應,她的心都要碎了,「子昭,求你說句話。」

  易子昭微微睜開眸,憔悴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表情,「我累了。」

  他用沙嘶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掙開沾連的嘴唇。

  聽到他的聲音,韋太后顯得有些興奮,又不敢太過勉強他,「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他用同樣的語調說,重新閉上眸。

  他太累了,雖要好好休息,好好……

  「可是子昭,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你別忘了你還是皇上,有偌大的江山需要你來打理,娘已經老了,眼睛也瞎了,就算想幫你也力不從心。」

  放虎歸山是為蠢,上次他私自放走誠王,現在誠王爺趁亂拉攏朝中大員,並私下集聚兵力,暗暗埋伏,攪得朝庭動盪不安,加上皇后殞歿,後宮混亂,皇上頹廢不理朝政,整個形勢十分嚴峻,稍不小心,就會國破家亡,然而,現在她已經不想怪他什麼了,只求他可以快點走出陰霾,重新振作起來。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並不容易。

  易子昭笑了,緩緩睜開眸,「兒子不孝,母后那麼大年紀還讓您操心。」

  「傻孩子,不要說這樣的話,哀家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她輕輕抱住他,安慰他的同時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虛弱的微笑,偎在她懷裡的時候才感到一點點溫暖,心上暖意還未散開,抬起頭,馥鬱香味撲面過來的時候,他眼角的淚水也隨之滾落。

  這是她最喜歡的蘭草香,她說,是她娘最愛的香味。

  感覺到他身子的顫抖,她憐惜的推開他,「你哭了嗎?傻孩子,你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呢?早知道這樣,哀家無論如何都不會為難她。」

  不光不為難她,還要讓她好好活著,哪怕糾纏著一起到底,也不會讓她死去。

  「子昭,答應娘,一定要堅強得活下去好嗎?」

  她真得害怕,到頭來會一無所有。

  他淒苦的笑笑,仰頭逼退眸中的淚,「好。」

  他怎麼能天辜負一個做娘的心呢?

  兩個月後,皇上身子漸漸康復,與此同時,誠王爺聚集的兵力也開始蠢蠢欲動,連同平西王,南靖大將軍,傅將軍,四人一起從四面圍攻過來。

  朝中派出所有兵力阻擋,只是……能帶兵打仗的幾個將軍都是年輕將領,到底沒有老將懂得謀略,幾場下來,也輸得慘重。

  看著鋪天蓋地送過來的噩耗戰書,易子昭深深歎了口氣,或許,真得不該強奪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備戰衣,朕要親自出征。」他冷聲吩咐,仿佛做這個決定已久。

  韋太后遠遠看著他,他臉上的堅決,沒有再阻攔,做為一個君王,江山危難的時候親自出征,才是真正的英雄作風,從前,她只想要把他保護在羽翼之下,現在不了……她要放手讓他去飛,只要他覺得開心就好。

  只是,他還能再開心起來嗎?她不知道。

  征雲冉冉,土雨紛紛,戰火紛紜中,連天空都變了顏色,到處都彌漫著硝煙的味道,滲雜著濃濃的血腥味。

  一場殘酷的廝殺過後,留下滿地狼藉,急馳的馬兒卷起幾點腥泥,然後消失在小道盡頭。

  天晚了,雨也停了,露營裡的戰士開始吃飯,剛毅的面孔因疲憊而顯得麻木,長期的戰爭讓他們失去娛悅的表情。

  高高燃起的籌火抵擋了些許寒冷,許多人圍著在一起,相互靠著睡去。

  將軍的大帳中,高大挺撥的身影負手立於燈光下看著戰略地圖,深深思量……

  他已經一肩扛起了所有的責任,把從前那逼沉沉壓在她身上的擔子一肩挑起。

  身後簾慢動了動,他未轉身,只問:「他們人到哪了?」

  「沿黃河南下,離我們已經不遠了。」副將回道,身上的鎧甲在燈光下閃著冰寒的光。

  夏侯君悅冷笑,美麗的唇角牽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看來,皇上是沖著我來的,他是想要接著完成上次的比武。」

  「好像是這樣,我們該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等著就好。」他笑著道,緩身在椅上坐下,高大身影落下,隨即便少了壓迫氣勢,副將微微松了一口氣,臉上也有了笑容,「看來王爺胸有成竹。」

  他不置可否,只是眸底笑意越來越濃。

  沒錯,這裡地處盆地,只有身後一座小城,這就可以避免軍糧不夠的擔憂,而他們,只要踏進這個地界就會被圍攻,向前是敵軍,向後也是敵軍,就算不打仗,餓也能餓死。

  只不過,他是不會用這種方式讓他死去的,他要完成上次的較量。

  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副將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出去命人端了飯菜送過來。

  同樣的一個陰霾的夜色裡,獨坐帳下的人要顯得更加孤寂了些,直到面前飯菜放涼,他都沒有動一下筷子,只是愣愣的坐在那裡出神。

  隨行軍師悄然進來看了看,又悄然退下,長長歎氣,一個沒有靈魂的人,要怎麼跟氣勢洶洶,鬥智正勇的人爭鬥,勢必會輸得一塌塗地。

  只是這麼大不敬的話,不是由他這個小小的軍師可以隨便亂說的。

  他無奈的搖著頭離去,看看遠方天色,已經快天亮了,又該起程了,然而皇上又是一夜未眠。

  沉沉的光影下,他身子斜靠,粗糙的指尖輕輕摩擎著指間絲滑的布料,閉著眸,仿佛還能聞到那種熟悉而特別的冷香。

  幽幽淡淡,一如她的氣質,冰冷如霜,卻是最妖冶的最致命的,也讓人最忘不掉。

  他曾經試著忘掉她,可是失敗了,於是他奮不顧身的的要得到她,得到她,折磨她的同時也折磨著自己。

  清塵,仿佛是烙在心頭的兩個字,只要輕微顫動,就能撕心裂肺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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