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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也好,雲鈺暗自點了頭,借這個機會說清楚。之後塵歸塵,土歸土,自己和她之間,便再無牽扯。

  她面無表情,停在那裡。手心隱隱有汗冒出,扶著她的水色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雲鈺身上微微傳來的顫抖,不由加重了力道。雲鈺深吸了口氣,福身下去:「見過八福晉,見過九福晉。」

  則寧的臉上閃過一道譏諷,轉臉看向沐妍,沐妍眼睛動了動,上前一步扶起雲鈺:「你我姐妹之間,怎麼行起如此大禮?」她語帶驚異,似是根本沒有想到雲鈺會有這樣的舉動。

  雲鈺將手從她手中抽出,微退了一步,眼光落在自己的腳尖,淡然道:「八福晉嚴重了。雲鈺不敢與福晉稱姐妹。」

  沐妍微皺了眉,旋即又笑道:「天氣冷了,我們進屋吧,則寧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可是有你最愛吃的烤羊腿。」說著挽了雲鈺的手,便往屋內行去。雲鈺又欲抽手出來,沐妍卻挽的極緊,她試了兩次,卻怎麼也抽不出,便只能告罷。

  屋內溫暖如春,宴席早已擺好。分賓主入座,則甯做為主人,自然坐了主席。沐妍卻讓雲鈺坐了尊位,雲鈺剛要推辭,沐妍卻道:「今天的酒席只有我們三人,為的就是則寧給你賠罪。我不過做個見證,你自然要坐主客位。」

  雲鈺也不多說,便坐了那裡。等侍女上前斟了酒,退下之後,則寧帶頭端了杯子,臉色卻一下子漲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七彩的琉璃杯在她的手指上映襯出斑斕的花紋,好像動物世界裡刊出的七彩蜘蛛。她的臉色越發的紅,額上甚至隱約有汗珠滲出,雲鈺靜靜的看著她,知道她是因為說不出那些道歉的話。則寧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從小被家裡人寵壞,雖然家世比不得沐妍,但卻比她更加誇張。

  雲鈺曾聽沐妍說過,這則寧的父兄是將她當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從她出身,父母便期望她入宮為妃。誰知陰錯陽差,卻成了九阿哥的福晉。好在也是位皇子福晉,以後不是沒有母儀天下的可能。

  只是這些年下來,家裡人也看透,九阿哥並無榮登大寶的可能,這才淡了這分心思。可這樣一個女子,讓她對自己這樣連名份都沒有的小格格道歉,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沐妍見她舉杯,卻半晌不說話,自然也明白則寧心頭的想法,她也舉了杯,朝向雲鈺,微笑著打了圓場:「雲鈺,則寧一向魯莽,做事只憑著性子,我先代她給你賠罪。」

  則寧見沐妍開了口,氣氛緩和些許,也跟著開口:「雲鈺格格,那天我是怒火攻心,什麼也不管了,說的錯話是一堆,做的錯事更是太多……希望格格能……原諒我。」她的聲音是越到後面越小,小的如同蚊呐,根本聽不見。

  雲鈺淡淡一笑,她本就沒打算和這則寧計較。自己眼下是吃了虧,可將來誰笑誰哭,史書上可記得清清楚楚。

  她和沐妍相處這麼多年,怎麼能夠不明白她的心思?眼見已經是四十八年了,她雖然不記得歷史,但主線也不會不明白,她請自己來,肯定也就是為了那些事。只是沐妍在這大清皇朝,似乎變的太多,有時候自己還真不明白她……只是無論如何,她連自己都能下的了手,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

  看她和這則寧的樣子,恐怕關係已經好的不得了了,不然則寧怎麼會聽她的?又思及那日在得月樓,則寧衝口而出的話、沐妍和胤禟相視的眼神,恐怕他們私下已經達成什麼協議了吧?

  雲鈺突然心頭一動,仿佛有什麼一掠而過,卻來不及抓住,只得暗中記下,待以後想到再說。她慢慢端起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隨風而逝,恩怨盡消。」最後一句是對著沐妍說的,心底卻是如同刀割。

  從此以後,她真的是一個人了。

  席間菜肴精緻,美酒醇香,雲鈺卻食不知味。看來那句話果然沒有錯,重點不是吃什麼,而是和什麼人一起吃。

  她心頭盤算了一下,約莫也過了半個多小時,也算給了則寧臺階下,這便可以起身告辭。不過告辭的舉動尚未實施,便見一名侍女匆忙入內,在則寧耳邊說了什麼。那則寧面色一變,揮手示意她出去。隨即拿起酒杯,語帶歉疚:「剛才府裡來人通知,說我阿瑪急病,我必須馬上趕回去。雲鈺格格實在對不起……還請八嫂代我招待格格。」

  「啊,令尊病了?那你快回去,雲鈺和我本就是好姐妹,我自省得。」沐妍一聽,忙催她回去,雲鈺雖然心底知道這極有可能是沐妍計畫好的事情,卻不好開口,只得在後面應了聲。

  那則寧便不多說,迅速離開。直到她的背景遠的看不見了,沐妍這才收回目光,看向雲鈺,淡淡的開口:「剛若非則寧急事離開,恐怕要走的就是你吧?」

  雲鈺面色不變,正如她瞭解沐妍一般,沐妍也瞭解她。畢竟那麼多年的友情不是假的,她們曾經都是彼此生命中重要的人,只是這友情已經隨著立場的不同,而漸漸變質。

  她點了點頭,垂首不語。

  「為什麼?」沐妍低低的開口,「我以為那天之後,我們已經徹底談開,為什麼你會如此待我?」言辭之間頗多質問之意,雲鈺挑了眉,嘲諷的笑容浮現在臉上。

  之前坐下時,雲鈺在則寧的左手,沐妍在則寧的右手。現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卻仿佛橫著一道深深的鴻溝。雲鈺看著沐妍,和以前比起來,她要顯得蒼老得多。並非容貌,她仍舊美豔不可方物,只是原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有一絲渾濁。眼底輕微的黑眼圈顯示她的睡眠並不好。

  怎麼好的了呢?雲鈺輕笑,笑到眼底泛出淚來。

  「你先不要問我。讓我來問你。」她抬手拭去眼底的淚,兩眼盯住沐妍,一字一句,「你為什麼要殺我?」

  沐妍一聽,頓時激動的站了起來:「我什麼時候要殺你?!!!!」

  「你把我寫給你的那些信,給了德妃,是不是?」雲鈺的手在桌下慢慢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傳來微微的疼痛。也只有如此,她才能控制自己,雲鈺,別哭!

  「嗯。」沐妍點了點頭,剛欲辯解,卻被雲鈺打斷。「之後,你又把那信給了年羹堯。」她目光冰冷,手心隱隱出現些血跡。

  沐妍目光一黯,又點了點頭。

  雲鈺突然笑起來,笑聲在屋內回蕩:「這就是我的好朋友?這就是與我同患難的好朋友?」她猛的逼近沐妍,「你明知我和年樂容是死對頭,你還把這東西給她哥哥看,然後和八阿哥一起拉攏年羹堯,讓他殺了我!!」

  她句句帶刺,字字滴血。原以為已經不會難過,卻在述說的同時痛哭失聲。

  原來能夠傷害你的,並不是你的敵人,而是曾經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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