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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君於遠堪堪到達池畔,卻望見冰棺已開,那人正伸手踏入,只覺心神俱裂。當下紅了眼,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停手!」

  他定睛一看,那人抬起頭來,豔麗的容顏上透著一股沉靜,絲毫沒有理會他的叫喚,掌心已落在冰棺之人的手腕上。

  君於遠身影一閃,轉眼間落在棺前,匆忙伸出雙臂,妄圖留住些什麼。

  可惜,不過輕輕一觸,鎖魂珠的功效便失。

  棺木之人自手腕瞬間化成了塵灰,灑在君於遠的手心上,卻從指縫中緩緩滑落,飄散……

  他焦躁地往前抓了幾把,卻撲了空,眼睜睜看著那一襲青衣漸漸變得扁平,無聲無息地落在冰棺裡。

  以往幾番想要觸碰的清秀面龐,還有那一頭親手梳理的黑髮,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前。

  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終究化作了煙塵,歸於了虛無。

  君於遠怔怔地盯著空無一物的雙手,眸底仿佛有一絲熱流湧起,又刺得他發疼。

  是他強留了不該留的人,於是上天要如此懲罰自己麼……

  蘇言從未見過這樣的君於遠。

  他是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帝王,她心甘情願地輔助,付出了所有甚至是性命。

  君於遠應該是冷靜的,睿智的,狠絕的,為了顧全大局可以犧牲所有,而非如今的瘋狂和暴戾。

  眼前的他,兩手緊緊抓住那件青衫,仿佛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赤紅著雙眼,恨不得撲上來將自己撕裂。

  蘇言正怔愣著,君於遠亦動了。

  抬手就要擒住自己的脖頸,她下意識地運用身法堪堪避開了。

  「明國至寶,皇上不該浪費在一個平常人的身上。」蘇言睇著他,低聲說道。

  作為明君,鎖魂珠可以有更好的用處與歸宿。

  君于遠眸中滿是憤怒、懊悔與悲拗,恨恨地盯著她,啞聲道:「平常人?你什麼都不清楚,憑什麼這樣說?」

  說罷,他迅速掠至蘇言身前,狠狠將其摁倒在池畔,雙手用力鉗住她纖細的脖頸。

  烏黑的長髮有小半落在池裡,漂浮在雪色的淚荷中,有種說不出的妖豔的美。

  君於遠低頭看著身下的人,不言不語,回望著自己的雙眸瀲灩如水。

  只要收緊手掌,這人就能立刻斃命。卻在瞥見那雙似曾相識的雙眼時,他情不自禁地微微放輕了手勁。

  蘇言漲紅著臉,胸口窒息的感覺略略一松。

  她深深地望著君于遠,蘇言在無數的夜裡,猜過多少可能。

  卻從未想到會是如此……

  說不出的喜悅溢滿心胸,蘇言定了定神,被勒緊的脖頸,氣息略顯急促道:「等、等我死後,想要葬在雪山之巔的淚荷池裡,說不定百年之後……」

  君於遠的雙目一動,不知不覺地接過了話頭:「百年之後,會變成花仙子,讓淚荷永不凋謝。」

  這是在蘇言出師後,他們重聚時她說的一句戲言。

  當年的他並沒有當真,如何回答君於遠已經記不清了。是一笑置之,還是佯裝生氣呵斥一聲「胡鬧」?

  只是在往後,他曾不止一次的想。

  或者那時候,蘇言已經能預感到自己多年後的下場,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句戲言,除了他與蘇言,並沒有第三人知曉。

  君於遠回想起那張白玉琴,向來除了那人,只得她能駕馭。

  念及謝昊驟然改變的態度,對蘇采女愈發親近。

  還有便是先生亦不由自主地擔心她,維護她,一如往昔對待那人。

  自己在她的身邊,總能拋開煩憂,心境平和。

  原來,那人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

  指尖微顫,突如其來的狂喜令君於遠有些不知所措。許久,聲線裡帶著驚詫、遲疑,更多的是不言而喻的失而復得的喜悅:「……是你麼?」

  君於遠將虛軟在地上喘氣的蘇言輕柔地扶起,緊緊地攬在臂彎中。生怕一不留神,下一瞬這人便要隨風消散。

  蘇言溫暖的觸感,胸口明顯的起伏,以及呼出的溫熱氣息,令他一再收緊了手臂。

  似乎這樣,懷裡的人便再也不會失去。

  單手托起她的臉頰,君於遠直視著蘇言的眼眸,低低地喚著:「言兒……」

  「嗯,」蘇言回望著他,輕聲應了一句。

  君於遠擁著她,心裡滿腹疑問,有許多的事想問,有許多的話想說。此時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

  尤其是千言萬語,卻抵不上那人真真切切的就在他的懷中。

  兩人便在淚荷池畔,手牽手,臉頰相貼,倚著冰棺相擁而坐。

  直到蘇言被寒氣冷得一顫,君於遠這才後知後覺,此處非久留之地。

  他暗暗自責,立刻打橫抱起蘇言,匆匆離開了暗室。輕柔地將其放置在床榻之上,又覆上厚實的錦被,仔仔細細地掖好,這才揚聲命人去瓊華殿送來替換的衣裙,又讓人送來一碗驅寒的姜湯。

  李唐領著宮婢進來時,餘光瞥見榻上面色蒼白的蘇言,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

  卻轉眼低下頭,掩去了雙目中的驚濤駭浪。

  龍榻之上,又何曾有旁人安睡?

  原來,皇上終究是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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