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負春風 | 上頁 下頁
八六


  起初只是低低的,似是從喉間滲出的聲響。漸漸的,帶著些張揚的大笑,在冷清的天牢中凸顯陰森懾人。

  蘇言轉過身,望見蘇賢扶著牆搖搖晃晃著站起身,滿眼的譏嘲,壓抑不住的笑聲源源不絕,幾近笑岔氣之時,才逐漸停了。

  如此癲狂、憤恨,仿佛毒舌般詛咒的目光,蘇言依舊坦然而對。

  她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定不會給對方任何餘地……

  蘇賢已沒有翻身的機會,她又何必與其斤斤計較?

  對上蘇言沉靜的眼眸,蘇賢的臉面不禁越發猙獰。

  跟前這個人,原先就該被她踩在腳下,又或是永遠被抹殺掉。如今,卻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身前耀武揚威?

  片刻後,蘇賢又笑了:「蘇言,你的下場與我無異,又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以為,皇上真的向著你?只不過是,等待著適合的時機,將你身後的謝家一併拔除……」

  蘇賢的神色越發得意:「我死了,你也要死了。蘇府什麼都得不到,謝家也無法從你身上套出什麼。至於皇上,他才是最後的贏家。」

  她樂呵呵地笑著,聲線愈發柔軟,撫著自己的臉頰眼底盡是愉悅:「皇上歡喜這張臉,他定不會忍心舍去,我還有機會,而你?」

  蘇賢似乎冷靜了一些,張狂地大笑道:「怕是要眼睜睜看著我登上後位,身子日復一日地衰弱,直至病死在瓊華殿裡。」

  蘇言墨黑的雙眸微動,輕聲問道:「蘇賢,你這是在威脅我麼?」

  確實,此事未免太過於順利,君於遠由始至終亦是一隻眼開一隻眼閉,放任自己出手。

  她攆走殿內的宮侍,以白玉琴為媒介,誘出紫兒將實話道出。

  紫兒意志堅定,若非蘇言駕馭純熟,還不易將其拿下。

  不愧是蘇家主母的親信,又在蘇賢身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事無大小,她都一一知曉。

  原以為能套出一點線索,再動些手腳引致蘇賢身上。

  不料所有的作為,皆出自她左右。有紫兒在手,她的供詞足以令蘇賢死了千百回,蘇言亦省了不少事。

  唯一的缺點便是,白玉琴控制人心神的效力並不能持久,她不得不速戰速決。

  刑部開庭審理,皇上金口玉言,下旨定罪,前後不過三日。

  此事一了,紫兒清醒,回想起這段時日的一切,承受不住叛主之責,絕望之餘便在牢中咬舌自盡而亡。

  死無對證,蘇家主母再有翻天的本事,也無法救得了蘇賢。

  「娘親斷不會忍心舍了我,紫兒又如何會背叛?所有的一切,定是你動了手腳!」蘇賢並非愚鈍,起初的彷徨無措漸漸消散,腦中慢慢清明。

  她眯起眼,盯著面色蒼白的蘇言,驟然冷哼道:「我看得出來,你對皇上的情意並不比我少。可是,他對你,跟待我又有何不同?」

  「你難道真的一無所知?為何離開蘇府後,你的身子卻越發衰弱?為何入宮後,經過譚老御醫親手醫治,病情卻一再無起色?」

  蘇賢惡毒地瞅著蘇言,一字一句仿佛從心底迸發出來,帶著說不出的歡愉:「你是不是總覺得暈眩,眼前發黑?是不是手腳虛軟,渾身無力?是不是時常昏睡,卻越發疲憊不堪?」

  每聽一句,蘇言臉上便更白了一分,只是神色卻仍舊如初:「……蘇家主母對我下毒?什麼時候的事?」

  蘇賢瞪大眼,歡快地答道:「你還記得離開蘇府前,娘親送去的盤纏?」

  「當初是怎麼說的?擔心爹再騷擾你,於是偷偷放走了你?怕你出府後受累,塞給你充足的路費?」她一面說著,一面興奮地雙肩發顫,雙眼登時亮得刺人。

  「與你同路的乳娘,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哈哈……娘親素來有先見之明,知道你遲早會壞了事。看,老天開眼。我要死了,你又如何能逃得過去?說不定,你比我更早下地獄去!黃泉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會寂寞了……」

  蘇賢刺耳的笑聲在天牢中迴響,蘇言只覺胸口一陣刺痛,仿佛被人生生抽去了骨,剮了心。

  她穩了穩心神,沒有再看那牢中癲狂的女子,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向天牢的出口。

  原來,蘇家大小姐的乳娘已經不在了?

  難怪君於遠在她入宮前,不讓兩人相見,亦不再提起。

  原來,他早知自己命不久矣。

  譚老御醫的藥,不是救命,而是在續命。

  原來,她還是一顆終究要捨棄的棋子。

  不是被選中,被留下,而是這一局中暫時還不能失去她這個角色……

  蘇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了天牢的,只覺得渾渾噩噩,腦中一片空白。

  候在牢外的小日子看見自家主子面無血色地走來,大吃一驚,趕忙上前攙扶:「主子,可是身子不適?奴才這就讓人請譚老御醫來……」

  「不必了,」蘇言眼底一冷,一個眼睜睜等著她毒發身亡的大夫,請來又有何用?

  眨眼間,她又改變了注意:「我頭疼得緊,你這就去請譚御醫去瓊華殿。」

  「奴才遵命,」雖不明白蘇采女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小日子仍是迅速命人去太醫院了。

  瓊華殿內,蘇言早早攆走了伺候在側的宮侍。

  譚司浩垂著眼,像往常般認真把脈:「蘇采女體弱,又大病初愈,陰冷潮濕之地,往後還是少去為妙。」

  言下之意,是讓她不要再去天牢見蘇賢麼?

  蘇言低下頭,抽回了手臂,淡淡道:「譚御醫,我還能苟活多少時日?」

  譚御醫袖中的手臂微顫,側身微不可見地轉開了視線:「蘇采女無需擔憂,臣下奉皇上之令,定然不負使命……」

  見他還要滔滔不絕,表達忠君愛國之感,蘇言輕輕笑了:「冷暖自知,這身子是我的,又如何不清楚?此處沒有外人,譚御醫不妨直說。」

  譚司浩一怔,對上她的雙眼,卻不確定蘇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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