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二兩娘子 | 上頁 下頁
一四


  這番景色是值得人沉湎流連的,可是展越浩的頭很疼,怒氣很盛。盛唐的天下,商人本就最為讓人瞧不起,外加楊貴妃得勢,其兄楊釗初任監察禦史,為求有所作為以擺脫憑裙帶關係得勢的說法,便打算拿商人開刀,大刀闊斧整治一番。沒人知道誰會倒黴,但商旅聚集的揚益二州無疑是最惹人耳目的,近來揚州的商人個個草木皆兵,展越浩也不例外。

  回府後,本打算難得落個清靜的。可他才剛踏進浩園,一雙兒女就哭鬧著跑進了他的書房。從涼和從商輪流抽泣、斷斷續續地拼湊著白天發生的事,他費了不少勁兒,才算是聽明白了。

  展越浩在府裡的時候不多,兒女都交由盛雅調教,久了反倒不知道怎麼和孩子相處了。拗不過他們,商場上無往不利的展越浩,在自家孩子面前反而疲于應付了。

  最終他只得跑來質問東園,他從未見過女兒哭得那麼傷心,也從沒見過從商氣成這樣,聽敘述夕蘊確實過激了。他對她不聞不問,不代表暗許了她一切。夏影的情深義重,在他心裡一直是抹不去的。正因為如此,他對這雙兒女一直都寶貝得緊。

  展越浩一邊想著,一邊緩緩往東園走去。說不上什麼原因,他有些不想見她。可今天是避不了的,所以這腳步才特別慢。

  轉過回廊,不遠處兩個丫鬟的招呼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展越浩沒出聲,靜靜地在一旁聆聽起來。

  「清蓮,那是給夫人的點心嗎?」

  「才不是呢。」那個名叫清蓮的丫鬟顯得很激動,「夫人生性節儉,不僅飯後不用點心,連那些養顏滋補的東西也一概不用,那美是天生麗質的。這些是給下午從西園救回的那丫鬟的藥。」

  「瞧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不過才說上你家夫人一句,你就活像被人刺了似的。對了,聽說下午西園鬧得可厲害了。大夥兒都說夫人是個好人,體恤下人,跟我說說吧。」府裡是沒有秘密的,一丁點事兒就能傳得人盡皆知,何況是這等大事。

  清蓮將手裡的盤子換了個手,興奮了起來。提及夫人她的心底覺得很驕傲,「你是沒見到,從商少爺平日欺負下人,小打小鬧倒也算了,可今天如樂被他打得真是慘極了!我剛才跟大夥兒去看了她的傷,連夫人都心疼地叨念了好久,全身上下呀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了。」

  「真狠。聽說就是失手打碎了花瓶而已。下人也是人呀,我剛才聽說了些夫人教訓從商少爺的那話,怎麼說來著……」另一個丫鬟正苦思冥想。

  清蓮趕緊湊上,得意地顯擺,「真笨!夫人是說,人命重於死物!」一邊說,一邊學起了夕蘊的模樣,只是怎麼學都到不了那火候。反倒把旁邊的丫鬟逗得大笑,鬧了一陣兒,展越浩正欲離開時,就聽她們又說上了。

  「你知道嗎?都說夫人和當家的沒有感情,我看不儘然。」清蓮說著,索性把手裡的東西塞入那個丫鬟的手裡,她實在是端著有些累。

  那丫鬟也顧不上拒絕,全被清蓮的話勾起了她的好奇,「這話怎麼說?」

  「從商少爺上午哭著說,要把這事告訴當家的。夫人就訓斥了他,那話可有氣勢了,你聽著哦……」轉過身子,清蓮清了清喉,又學起了夕蘊。

  展越浩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一路前去東園的路上,他的腳程不知不覺地快了不少,腦中始終徘徊著剛才的話--

  「長大後,必須做個像你爹那樣有擔當的男人……」丫鬟們的閒話難免會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可展越浩還是抑制不住地心頭一陣瑟縮。

  她真的這麼說嗎?他在她心裡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很快,他就甩去了所有的念想。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病了,被如山的商務、鬧騰的兒女給壓出病來了!他幹嗎在乎她怎麼看他?

  「當家的。」剛跨進東園,守在門口的丫鬟就迎面上前行禮,她的語氣很驚訝。四周閒聊的人聞聲,也趕緊忙開了。

  展越浩皺了皺眉,他出現在東園難道是很不尋常的事嗎?竟能擾得滿園驚慌。

  「錢夕蘊呢?」沒有停下腳步,展越浩逕自往屋裡面走,隨意地問了句。

  「回大人,在下人房裡呢。有個丫鬟病了,夫人放心不下,過去看看,奴婢這就去請夫人回來……」

  她話還沒說完,就匆匆欠身離開了。展越浩的喊聲卡在喉間,很是尷尬。他只是想讓這小丫頭不用去了,原先想問夕蘊的那些事也有答案了,想來也沒必要非見上一面不可。

  可對方走得實在太快,活像見了鬼似的,讓他阻攔不及。

  他無奈地聳了一下肩,索性跨進了夕蘊的屋子。

  房間很整潔,一目了然的明朗,沒有任何繁複的點綴。乾淨得甚至不像一個女人的閨房,淡淡飄著的不是胭脂香,而是墨香。

  角落邊多了一扇大窗。展越浩曾聽東叔說過,剛來沒多久時,夕蘊就命人在那兒鑿了個窗戶。他也由著她,反正礙不了什麼事。今天才發現,這扇窗很大,雕飾得極其簡單,甚至沒有鏤空福紋。

  朱色窗戶微啟,正對著的是東園後的竹林,春風拂過,吹得竹子沙沙作響。

  她喜歡竹子?展越浩兀自猜測了起來,女兒家不都是愛那些似錦繁花的嗎?他緩步上前,將窗戶開得更大,風頑皮地竄入,身後書案上的東西被吹得一陣亂。

  展越浩轉身,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彎下身將那些散亂的紙一張張地撿了起來。紙上似乎只是塗鴉,太亂,他看不懂,偶爾有幾個歪七斜八的字,是行書,她該是剛學的,看起來還不夠行雲流水。

  還有些淩亂的畫,像是地域圖,一個女人閑來無事不繡女紅、不撫琴,竟然畫起地域圖?!展越浩有些吃驚。歸置好那些東西後,他隨手拿起一旁的鎮紙壓上,原本被鎮紙壓著的絲帕飄落了。

  他煩躁地歎了一聲。真不明白,有幾個女人會把屋子收拾得很乾淨,書案上卻亂成這樣。拾起絲帕後,展越浩愣住了,帕上勾畫著的竹林,看得出是近來才畫上的,墨蹟的成色還很新。

  落款處寫著「罄竹」二字,展越浩輕笑,低念出聲,「錢夕蘊,字罄竹?」

  果然,她似乎很喜歡竹子,這個字號跟展越浩之前對她的印象很不同。罄竹……柔中帶剛,還有這帕上的畫,雖稱不上很好,但卻仿佛讓這竹子生出了別樣的滋味,柔韌中不失氣節。這畫風,立即讓展越浩聯想到了萬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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