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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


  如瑤明月忍不住道:「你沒有小瞧姚廣孝,你們多年前就有入侵大明的打算。金山之局更讓姚廣孝損失慘重。」

  也先又笑,笑容中滿是譏誚。「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始終不解問題的關鍵所在,始終認為姚廣孝如張定邊一樣蠢笨,這些年還看不破萬里江山圖的秘密?」

  如瑤明月吃了一驚,失聲道:「你說什麼?」這個事情對她來說,的確有些難以理解,因此她立即問,「姚廣孝早看出萬里江山圖的秘密?那他去金山做什麼?」

  「做戲,當然是做戲!」也先喃喃道,目光落在秋長風的臉上,根本看不出半分變化,不禁一歎,「秋長風,你真的會做戲,你也真的好心機,到現在還不肯對我說明真相嗎?所有的一切,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知道什麼?」秋長風暗自吸氣。

  也先嘴角帶了幾分諷刺。「你好——你好能忍。你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張定邊卻是真的不知道,姚廣孝比誰都知道,我卻是自以為知道,於是我們在金山演出了一場現在想想都光怪陸離的好戲,我那時候真沒想到,姚廣孝為了做戲甚至不惜死,而你為了做戲,如今不惜來這裡送死。朱高煦夠傻,我夠瘋,但你和姚廣孝都夠狠的!」說到這裡他咬牙切齒,但眼中卻露出幾分佩服之意。他畢竟是個高傲的人,該佩服的會佩服,該出手的還是要出手。

  秋長風望著也先,回憶卻瞬間回到觀海。

  那時候,朱高煦被砍斷一隻手,他追凶出去,擊敗如瑤明月,突破也先的截殺,辛辛苦苦地就要回返到朱棣的天子大營,但路上卻碰到了永樂計劃中的人。那人只說了兩個字「去死」,他那一刻就明白了接下來要走的路。

  有時候去死並不是最痛苦的,有種事情比去死都痛苦,那就是背叛,儘管那是假意的背叛。

  那時候他別無選擇,因為他在十數年前就做了選擇。那條路是他註定要走的路,死也要走。只是他沒想到過,這條路是和葉雨荷一起走的。

  石室空寂,也先的聲音沿著黑暗傳出好遠。

  黑暗的盡頭,有薄稀的晨光。晨光落在葉雨荷的臉上,伴著她臉上如露的淚光。

  她早就明白了很多,可明白的越多,就越是心痛。她心痛不是為了自身,而是為了秋長風的命運早定。

  這世上,痛苦的大多是清醒的人。

  看起來也先的表情也有些痛苦。「我最大的失誤,顯然是堅信能夠誤導朱棣,讓他相信朱允炆回來了,讓他相信朱允炆是借捧火會、東瀛之兵要來顛覆大明。可我現在錯了,很顯然,我錯了。」

  側耳聽著遠山傳來的廝殺聲,也先淡漠地道:「朱棣發現了一切是我做的?什麼時候?我哪裡露出了破綻?」見秋長風即不承認,也不否認,也先看向沈密藏,「最少鄭和已經知道一切都是我策劃的,所以他將計就計,先派秋長風前來,然後派你來。不對,應該說,最早是姚廣孝來,而朱高煦卻是和我一樣,都身在局中,被命運安排了進來。」

  看向秋長風,知道他不會說,也先淡淡道:「眼下事實看起來很明顯,你沒有背叛朝廷,你還是個錦衣衛,因此你、沈密藏、姚廣孝都是一路的,你騙姚廣孝的夕照給我,也不過是做戲。」

  如瑤明月嬌軀又震,檀口輕張,吃驚地話都問不出來。

  如瑤明月突然發現,她漏想了一點,關鍵不是答案,而是答案背後隱藏的玄機。

  也先卻在分析著這個玄機。「姚廣孝和你在做戲,你故意把夕照踢給如瑤明月當然也是有目的了?」

  如瑤明月張開的小口幾乎無法合攏,只感覺腦海中空白處處,但偏偏有念頭如電閃。

  「金龍訣若啟動,你不會不知道問題的嚴重,但你和姚廣孝偏偏把夕照又給了我們。」也先歎息,「你們真的好心機,演的簡直天衣無縫,讓我當初根本沒有想到別的,只以為你秋長風要利用夕照救命,但卻忽略了一點,姚廣孝怎麼會讓金龍訣啟動?姚廣孝既然不會讓金龍訣啟動,那他給你的夕照根本也是假的,到現在,誰還指望金龍訣啟動,根本是個笑話!」

  舒了一口氣,整理下思緒,也先得出結論道:「因此你們的根本目的,不是啟動金龍訣,而是製造事端,千方百計地借金龍訣一事拖住我們,讓明軍趕來剿殺我們,而到如今,你們的計劃已成功了大半,你說我猜的對不對?」

  如瑤明月秀眸圓睜,早聽得驚心動魄,又聽到山那面依稀傳來的廝殺聲,秀容早就失去了顏色。

  平野處,有殺氣凝聚,戰意橫空。

  戰事並不像脫歡事先想的那麼順利,相反,才不過剛剛開始。

  明軍聲威奪天時,埋伏爭地利,出箭射停瓦剌軍的兩路攻勢後,立即反攻。

  平原適於馳騁,但在明軍的陣營左近,步兵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瓦剌騎兵僵持不動之時,明軍兵營中的長槍手、短刀手奮勇沖前,撓鉤手、盾牌手相互掩護,長弓手遠射,刀斧手近砍……

  斧一揚,有血飛如花;弓一張,有馬嘶人落。

  平野處、明營前,刹那間雪花激蕩狂舞,鮮血流淌盈路。

  脫歡人在峰頂,見到這種慘狀竟還能神色從容,只是撫著發亮的鬍鬚輕輕地歎了口氣,道:「你們看錯了朱勇。」

  孔承仁、三戒和尚羞愧垂頭,面無人色。很顯然,明軍有詐,朱勇有詐,可他們怎麼會想到過,那麼個魯莽的指揮使,竟會有如此精細的心思?看今日朱勇用兵的表現,很顯然,朱勇一直在做戲!

  難道說朱勇在孔承仁、三戒過去時,就知道他們是刺探軍機,因此做戲給他們看?

  就在這時,有號角長鳴,蒼涼廣寞,遠遠傳開,撕裂了晨夜交替的最後一分朦朧。

  已天明,明中帶了幾分風雲詭譎的顏色。

  瓦剌軍後軍變前隊立即回斂。這些人畢竟馳騁縱橫身經百戰,能放亦能收,一聞軍中的號角,立即知道怎麼做。

  撤!

  眾人來如風,去亦如風,回轉時,再無開始時的肅殺齊整,看起來更像是散沙。

  明軍騎兵兩隊千騎瞬間就銜尾追擊,看起來要趁勢掩殺,盡殲瓦剌來敵在峰前。

  號角聲陡然再起,從山峰頂望去,瓦剌軍的散沙突然變了形狀,瞬間凝聚,變成了雪熊的兩隻巨掌,反拍了回來。

  而另有兩隊驃騎突然化作了兇猛的獵豹,幾乎以閃電的速度插到了明追騎之後,截斷了對手的後路。

  三戒大師輕吐了一口氣,孔承仁神色振奮,脫歡眼中露出了滿意之色。

  瓦剌軍的豹、熊雙騎雖一時不慎折損了人手,畢竟沒有讓脫歡失望,先是以退為進,擺脫了和明軍短兵相接的危局,然後引敵出動,發揮出自己最大的長處——平原騎戰。

  風雲陡變,天才亮,仿佛就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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