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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葉雨荷的這般期待令秋長風心中突然一陣茫然,暗想:「我相思這些年,本是立意等完成任務後才和她相認。可時局變幻到如今這種局面實在是意料不到。我和她在一起後危難重重,從未有過安寧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有了幾分期待,就讓她期待片刻也好。」一念及此,終於忍住了先警告葉雨荷的念頭。

  迭噶早被擺上高臺,脫歡終於從案後走到迭噶前,雙手合十莊嚴道:「迭噶在上,瓦剌脫歡今日和鬼力失、朱允炆、朱高煦等人結成盟友,當會齊心協力,重啟金龍訣,共同改命。其間不得互相離心,彼此加害,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他以堂堂太師的身份這般立誓,可說是其意甚誠。

  葉雨荷見狀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向也先望去,見也先正移開望向她的目光,心中暗自凜然。她一直提防也先搗鬼,但奇怪的是,也先自從上次派人暗殺秋長風後,再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

  鬼力失、朱允炆、朱高煦見脫歡這般立誓,均是面露欣然贊同之意,先後在迭噶面前同樣立誓。

  誓言立完,脫歡回到案後坐下,開門見山道:「如今該做的都已做完。不知鬼力失大人的艮土、漢王的夕照什麼時候能讓本太師看看呢?」

  鬼力失哈哈一笑道:「太師這般爽快,我怎會推三阻四?不過要取艮土……多少有些不方便。」見脫歡皺眉,鬼力失忙又道:「只要太師給我準備個帳篷安歇下,一個時辰後,我就把艮土給你送來。」

  眾人很是奇怪,不知道鬼力失究竟在搞什麼鬼,為何不痛痛快快地將艮土取出來,非要等一個時辰?難道說他和漢王一樣,都要等手下送來艮土?可鬼力失為何還要帳篷,他真的是要休息?

  脫歡點點頭向孔承仁望去,孔承仁立即明白過來道:「好,在下這就給鬼力失大人準備帳篷。大人……朱先生,這面請。」

  鬼力失大搖大擺地離去,朱允炆卻若有所思看了朱高煦一眼,微微一笑,朱高煦卻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這是個極為細微的末節,任憑誰一看,都感覺這堂兄弟之間有著難以填補的裂痕,朱允炆當然恨朱高煦,可他已經將仇恨深埋在心底,只等有朝一日發作。朱高煦當然也是恨朱允炆……

  朱允炆恨朱高煦的時候,朱高煦當然就恨朱允炆,這本來是個相互關係,也是莫名的關係,很多原因都會讓人產生恨。

  可葉雨荷不知為何,見到這二人目光相錯的時候,總感覺其中還蘊藏著別的味道。

  當然這只是她微妙的感覺,不待深想時就聽脫歡道:「鬼力失大人已經去取艮土了,不知漢王什麼時候把夕照送到呢?」頓了片刻,略帶譏誚,「是不是要本太師給漢王也準備個帳篷呢?」

  朱高煦緩緩道:「本王不需要帳篷,但要出帳篷;不但要出帳篷,還要出這山谷。」

  脫歡目光閃爍,緩緩道:「這麼說漢王是要出穀通知手下把夕照送來了?」

  朱高煦道:「太師英明。」

  脫歡展顏一笑道:「既然這樣還等什麼?龍騎,帶些人手保護漢王。」

  那額頭高聳的龍騎凜然遵令,走到朱高煦面前施禮道:「漢王,請。」

  朱高煦當然知道脫歡的意思,這龍騎看似保護,實則是監視。看了眼秋長風,緩緩道:「秋兄和我一路,葉捕頭,你暫時留在這帳中如何?」

  葉雨荷微怔,她知道秋長風現在幾乎可說是弱不禁風,很難自我保護,她怎肯離開秋長風半步?

  秋長風卻伸手握住葉雨荷的手低聲道:「我……去去就回,你自己小心。」

  葉雨荷心中激蕩,可不想不聽秋長風的話,咬牙道:「你……也小心。」她身在瓦剌的軍營,只感覺步步殺機,心中實怕這一別就會成為了永別。

  秋長風點點頭,在龍騎的帶領下,跟隨朱高煦出了牛皮金頂大帳。

  葉雨荷望著秋長風離去的背影,一顆心變得空空蕩蕩,難有著落。無論金龍訣改命,還是帝王家的糾葛,抑或草原中原的紛爭,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能置身其中只是因為秋長風。

  秋長風還有幾天的性命?夕照能不能取來?夕照就算取來,金龍訣能不能救了秋長風?

  恍惚思慮間,葉雨荷聽到一個聲音冷漠道:「其實秋長風對你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葉雨荷緩緩轉過頭去,望見到的是也先儒雅但略帶嘲弄的一張臉。

  見葉雨荷蹙眉很是困惑的樣子,也先又道:「朱高煦把你留在這裡,因為知道秋長風更有用,可他必須要留下一個人來讓太師安心,朱高煦就選擇捨棄你。若他們取不來夕照,他們固然難逃一死,但你更是必須要死!」

  葉雨荷微驚,看起來如蹁躚鴻飛的那種驚。

  也先嘲弄之意更濃,興奮得臉都有些發紅,竟能抑制住要咳的衝動。

  他不會放過秋長風,他恨秋長風,他一定要擊敗秋長風。他當然知道秋長風的弱點在葉雨荷,在秋長風為了救葉雨荷不惜背叛朝廷的那一刻起,這缺點就被無窮地放大了。

  眼下的也先就要從這缺點入手,徹底擊垮秋長風。

  「秋長風這麼聰明的人,他當然也明白朱高煦的意思。我們都不能肯定朱高煦是否取到了夕照,秋長風當然也不肯定,但他還是選擇把你留下……」也先最後興奮地下個結論,「他把你留在了極其危險的境地,說明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你要重。你說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如你想的那麼好嗎?」

  也先說完這番話後,本有八成的把握能擊垮葉雨荷的。他以為葉雨荷會辯解,以為葉雨荷會憤怒,以為葉雨荷會傷心,他想了葉雨荷太多的反應,他準備一一駁斥的。

  不想葉雨荷突然笑了。

  笑容如驚鴻掠過碧水般的那絲波紋——波瀾不驚、平靜自然。

  也先怔住,看著那笑容問道:「你笑什麼?」

  葉雨荷根本沒有也先預想的反應,淡淡道:「若真如你說的那樣,我只有感激……」

  也先皺眉,實在不解女人的心思:「感激?」

  葉雨荷嘴角的笑容還帶著幾分雖淺但卻好看的弧線說道:「我感激他終於肯讓我置身危險,我也感激你能幫我想到這點。」葉雨荷沒有說的卻是:我如果真的能幫秋長風分擔危險,我——心甘情願。

  也先望怪物一樣地看著葉雨荷,突然紅赤上臉,只感覺到熱血噴湧,忍不住又是驚天動地地咳,咳得撕心裂肺。

  他直到這刻才知道,這世上除了撕心裂肺的痛外,原來還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叫做兩情相悅。

  秋長風出了金帳後,才發現又有烏雲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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