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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難道說眼前這個人本是幽冥鬼怪,重回人間,旁人看不出此人的靈異,只有三戒、朱高煦能夠看穿?

  套中人轉頭時,葉雨荷電閃般看清了那人的全貌,只感覺那人除了滄桑、落魄但又夾雜著威嚴外,面部輪廓看起來竟有幾成和朱高煦很相似。

  這完全是女性沒有依據的直覺,葉雨荷感覺到這點的時候,內心深處仿佛被重錘敲了下,朦朦朧朧似乎想到了什麼,就聽朱高煦艱難地開口,一字字幾乎是咀嚼出來的一般:「你是誰?」

  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但竟和三戒對鬼力失般,有著極為深切的怨恨。

  套中人不以為意,淡然笑笑道:「堂弟,十數年不見,我的變化真的如此之大嗎?」

  眾人心頭狂震。

  堂弟?能稱呼朱高煦為堂弟的是誰?敢這般稱呼朱高煦為堂弟的好像只有一個?

  答案就在嘴邊,但人人震駭,不能宣之於口。就聽朱高煦用一種極為怪異的腔調道:「你是……朱、允、炆?」

  金帳內倏然靜得連呼吸都聽得見。

  葉雨荷腦海中好像有炸雷響動,一時間不能呼吸。眾人均是帶著震駭地看著那套中人,就算脫歡都不例外。

  套中人竟然是朱允炆?!

  那個大明的第二個君王?那個逼朱棣發動靖難的建文帝?那個靖難後在金陵城水道遁走的朱允炆?

  龍歸大海終有回,十萬魔軍血不停。

  原來《日月歌》說的竟然全部應驗,朱允炆不但沒有死,而且回來了;不但回來了,而且就在他們的面前!

  葉雨荷想到《日月歌》所言,只感覺恍然如夢——讓人難以蘇醒的一場噩夢。她忍不住向秋長風望去,感到這夢魘一般的世界裡,只有秋長風才讓她感覺到真實可信。

  套中人望著朱高煦,臉色平靜,笑容竟也很平靜,亦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調道:「不錯,你原來……還認得我。」

  帳中一片靜寂,甚至有些發冷。

  朱允炆立在那裡,如夢如幻般讓人感覺並非那麼真切。他堂堂的君王被朱棣從帝位掀翻,朱高煦在其中當然是出力極多,甚至可說也扭轉過局面。浦子口之役,若不是朱高煦,朱棣可能就死了,也不會有後來的永樂。

  朱允炆應該恨朱高煦的——不但恨朱高煦,而且恨朱棣,恨甯王,恨太子,恨天下那些背叛他的臣子。

  朱允炆有理由恨,可眼下的他看起來居然很平靜,望著朱高煦只如同望著一個很久不見的舊識,簡簡單單地打個招呼後,只余平靜。

  但那平靜中蘊含的怨恨,讓眾人都能感到心寒。

  朱高煦似乎也感到心寒,雖還是故作鎮靜地立在那裡,如同一杆鐵槍,但衣袂無風自動,可見心情極為激蕩。他眼中也藏著幾分驚恐,似怕朱允炆立即和他算賬。

  朱允炆見狀只是笑笑,居然從朱高煦身上移開了目光,轉望向三戒大師。

  三戒大師已不像大師,更像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雙腿發抖,看起來只想找個縫隙將自己藏起來。誰都看得出來,三戒大師對朱允炆極為畏懼。

  他們之間,當然也有著不尋常的恩怨!

  朱允炆平靜地笑了,輕聲道:「你放心,你雖自稱是鬼,但我不是。我還活著。」

  三戒大師牙關「咯咯」互擊,顫聲道:「你……你怎麼……可能……沒死?」

  眾人本來感覺三戒大師宛如個得道高僧,可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多少有些鄙夷,均感覺三戒肯定做了對不起朱允炆的事情,這才感到內疚進而畏懼。

  朱允炆輕輕一歎道:「或許這是天意。」沉默片刻,輕聲道:「太祖應是早有預見,感覺到子孫多半有難,這才早早地準備。太祖臨崩前曾給個太監一個箱子,讓他在我大難的時候交給我,說那時候才能打開……」

  他突然說起塵封的往事來,多少讓人意料不到。但朱允炆怎麼逃走的,和金龍訣有哪些關係亦讓眾人好奇不已,因此脫歡並未打斷他,太師既然都沒有意見,眾人也就只有靜靜地聽下去,三戒雖看起來不想聽,也不能捂上耳朵。

  朱允炆旁若無人般繼續說下去:「我在金陵被朱棣大軍圍困的時候,那太監終於把箱子交給了我,裡面和尚的度牒、袈裟、剃刀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點金子……」哂然而笑道:「那之前我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會離我而去,那點金子甚至成為我日後逃難的盤纏,說來實在可笑。」

  他說話時帶著幾分從容鎮靜,可眾人想到一個皇帝竟變得如此窘迫,卻實在笑不出來。

  世事無常,誰若親歷朱允炆的一切,都只會覺得可悲而不是可笑。

  朱高煦一旁聽著,臉色鐵青,卻在抬頭望著皮帳的金頂。

  眾人等著下文,並沒有留意朱高煦的舉止,只有葉雨荷無意間瞥見,心中暗想,朱高煦在想什麼?他眼下的處境倒和當年的朱允炆相似。

  「不過太祖留給我最重要的東西卻是一封信。」朱允炆墜入塵煙往事中,又道,「那封信中說了幾件秘密,一件就是金龍訣的秘密。我從金陵水道逃走,就變成了和尚,一路逃到了金山寺。」

  眾人又想,朱棣編纂《永樂大典》,都說他是為了拉攏佛門弟子,追尋朱允炆的下落,看起來絕非無因。想必是朱棣當初徹查金陵城,發現了朱允炆留下的蛛絲馬跡,這才認定朱允炆會喬裝成僧人逃命。

  朱允炆目光空洞,依舊平靜道:「我一路逃到了金山,在那裡取了金龍訣……」

  葉雨荷一怔,心中奇怪,暗想如果按照時間推斷,金龍訣顯然是早在十數年前就被朱允炆取走,那金山一戰中,張定邊和秋長風爭搶,後來被葉歡搶走的金龍訣又是怎麼回事?

  朱允炆很快解答了葉雨荷的困惑:「我從樹心取出金龍訣,又放了個假的進去——太祖給我的箱子裡面,就有個假金龍訣。」

  眾人中有腦筋活絡的立即想到,朱允炆顯然也很有頭腦,他這麼做當然是故布疑雲,就算朱棣以後猜透玄機,找到了那棵樹中的金龍訣,可不知真假,反倒對朱允炆的下落更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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