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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觀海隸屬寧波府,近定海、普陀,臨海而立。人在觀海,遠望大海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海水接天、壯闊非常。

  海天遼闊下,更壯闊的卻是天子的軍營。

  朱棣到了觀海,就在臨海處立下軍營。

  眾人到了觀海,一入天子的軍營,不由得都是暗自心驚。葉雨荷頭一次見到如此陣仗,更是凜然。

  到了軍營前,只能見到軍營氣象肅然、肅殺橫空。入了軍營後,到處見溝壑壁壘,軍容鼎盛,氣象森然。

  雖不見敵,但所有的明軍均是如臨大敵般警惕,而軍營規模連綿廣闊,更是讓人一望心寒。

  就算漢王見到這種陣勢,都是暗自心驚。他知道捧火會、東瀛如今隱成大明沿海的邊患,可朱棣如此陣仗,看起來竟要持久而戰。本來朱棣一直不把東瀛、捧火會放在眼中,難道說姚廣孝之死,終於激怒了朱棣,讓朱棣立下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漢王心中困惑,卻被軍士引到軍營中的一個金頂牛皮大帳前,未等入帳,一胖子就氣喘吁吁地迎過來,笑道:「二弟,你辛苦了。」

  漢王一見那胖子,就忍不住皺眉。

  胖子居然是太子朱高熾。朱高熾怎麼也會到了定海?漢王心中困惑,只是冷哼一聲。雲夢公主卻是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太子,喜道:「大哥……」

  她歷盡艱險,甚至都已絕望,從未想到過還能再見到大哥。那一刻,她驀地感覺到,原來見到親人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好。

  這種感覺,她多久未曾有過?

  太子顯然也知道雲夢公主的事情,雖知雲夢公主無事,可也忍不住地熱淚盈眶,拍了拍雲夢公主的背,擔憂地道:「妹妹,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不知說了多少個沒事就好,顯然激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漢王一旁臉色冰冷道:「父皇在帳中嗎?」

  太子這才回過神來,忙道:「不錯,三弟和父皇都在。父皇讓你、雲夢、秋長風哪個來了,都立即去見。好在……你們都來了。」

  雲夢公主早就忍不住沖入大帳,葉雨荷才待舉步,太子一旁為難道:「葉姑娘,聖上並沒有要見你。」

  葉雨荷止步,臉色清冷。太子神色尷尬,圓場道:「那面是我的營帳,葉姑娘若不嫌棄,還請去那裡等候。」

  葉雨荷看了秋長風一眼,搖搖頭道:「我去軍營外等待就好。這裡……本不是我來的地方。」她轉身離去,再不回頭。

  寒風中,那纖弱的背影帶著分蕭索。

  秋長風望著那纖弱的背影,神色陡然有了分激動。可見太子望過來,終於恢復平靜,扭過頭去,緩步走入了營帳。

  營帳寬敞如同宮殿,朱棣坐在其中,威嚴中亦帶分落寞。天子也好,英雄也罷,均有遲暮的時候。他的鬢角已有華髮,他的眼角早有皺紋,他雖是天子,可終究躲不過光陰之箭。

  雲夢公主早就依偎在朱棣的身邊,哽咽淚下。

  朱棣神色中也有分激動,還有分感懷。雲夢公主畢竟是他的女兒——最疼愛的女兒。他雖是帝王,但見到子女無恙,心中亦是寬慰。

  可見到漢王進來時,朱棣臉上的些許柔情驀地不見,森然問道:「高煦,你可知錯?」

  牛皮大帳中陡然靜了下來,靜得呼吸可聞,眾人表情各異。誰都沒料到,朱棣見到漢王的第一句話,就是追責。

  漢王立在那裡,本待施禮,聞言身形一凝,神色中陡然現出譏誚之意。他緩緩抬頭,凝望著那有幾許陌生的父親,反問道:「我有什麼錯?」

  他憤然,他不滿,他在荒島上可說是死裡逃生,他本有萬千話語要對朱棣敘說,但他從沒有想到,父親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有沒有錯?

  他有什麼錯?

  漢王心中升起怒火,瞳孔早就收縮。他咄咄地望著朱棣,並不退縮。

  朱棣眼中驀地閃過怒火,一拍桌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以漢王之尊,竟輕身犯險,還敢說沒錯?」

  漢王微怔,不待多說,就聽朱棣繼續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讓人做事,可反復無常,還說無錯?」

  漢王忍不住向秋長風望去。朱棣望見,冷笑道:「你不用看秋長風,他還無暇對我說你的事情。可你真的以為,你的所為我會不清楚?你不明敵情,竟然以身犯險,若不是高熾早早地聯繫到鄭和,鄭和又早對捧火會留意,知道你前往險地,立即派侯顯前往支援,你昨日就已死在海上。你還敢說自己沒錯?」

  漢王臉沉似水,看了太子一眼,緊咬牙關。他現在才知道,原來侯顯等人出現,並非湊巧。

  太子見狀,忙道:「父皇,二弟其實也想為父皇分憂……」

  「你住口!」漢王陡然斷喝,怒望太子,眼欲噴火。

  太子錯愕,吃吃道:「二弟……你……」

  漢王素來沉著的臉上,陡然現出少有的憤怒之意。他盯著太子,一字一頓道:「朱高熾,我告訴你,無論我如何,都不需要你為我討好求情!」

  朱棣喝道:「你就這麼和你大哥說話?」

  漢王倏然扭頭,望向朱棣道:「我為何不能這麼說話?就算沒有鄭和的艦隊出現,我一樣可以等到我的屬下前來剿滅捧火會,我為什麼要領他的情?」

  朱棣臉色鐵青,雙拳緊握道:「你……難道真的死不悔改?」

  漢王神色激憤,放肆笑道:「我悔改?我為什麼要悔改?我悔改什麼?難道說,在家的三弟沒錯,不做事的太子沒錯,反倒是我這個捨生忘死、為你平定叛逆的人錯了?父皇,你這樣斷罰,讓我怎能心服?」

  雲夢公主見漢王雙目紅赤,幾欲滴血,心中駭然。她悄然扯了下朱棣的衣袖,低聲道:「父皇,二哥這次真的很苦,你不要怪他。」

  朱棣微怔,亦沒想到雲夢公主居然會為漢王求情。望著那激憤的臉,朱棣長吸了一口氣,平息了心境,緩緩道:「煦兒,我知道你這麼拼命是為了什麼,我不怪你。」他驀地有些心酸,望著那悲憤的臉,神色竟有些恍惚。

  那張臉,他依稀曾見。

  往事如煙又如刻,消散的是淚,刻出的是血。

  眾人見朱棣如此,都是輕舒了口氣。本以為漢王會就坡下驢,不想漢王冷笑道:「父皇,你真的知道我拼命是為了什麼?」

  朱棣錯愕,不待開口,漢王就嘶聲道:「你不知道,你絕不知道!你若知道,今天就不會這麼說!」他環望眾人,臉色憤然道:「所有人都認為我是要奪太子的位置,所有的人都認為我這麼拼命,不過是在你面前討功,希望你廢了太子,立我為太子。現在連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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