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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秋長風不但手冷,甚至表情也冷了下來。他從那纖纖玉手中抽回了手,冷漠回道:「我此行很隱秘,絕不能讓人發現我的行蹤,船過吳淞的時候,可以停一下。」

  葉雨荷眼中有分詫異,半晌才道:「那又如何?」

  秋長風轉過身去,再也不看葉雨荷一眼,還是同樣冷冰冰道:「你在那裡下船,然後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說得很冷,冷得幾乎心都痛,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力氣才說出這種話來。

  只餘百天,生死難蔔,或許這一別,就是生死永別。

  多年期盼,一朝永別。

  秋長風捨不得,但他必須讓葉雨荷下船。他知道剩下的日子,比任何時候都要兇險。他早就準備獨立承擔所有的兇險,這些事情,本來就和葉雨荷無關。

  許久不聞葉雨荷回話,秋長風終於皺眉回頭看去,就見到如水的月色下,一張淒豔決絕的臉。

  葉雨荷並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拔劍。有光環綻放,隨之而來的是鏘啷一聲響。

  寶劍清冽,雍然華貴,光芒閃爍。

  劍是純鈞。

  葉歡的純鈞,丟在榮府。陳格物在葉雨荷臨走前,將劍送給了她。陳格物雖小,但有著同齡人難以企及的老成,他早就看出秋長風對葉雨荷是和對旁人不同的。

  紅粉配美女,寶劍贈英雄。可有時候,英雄難舍紅粉,美女亦重寶劍。

  純鈞出鞘,秋長風卻動也不動。葉雨荷用手指捏住了劍尖,倒轉長劍,將劍柄送到了秋長風的身前:「你要趕我離去,只有一個辦法……」頓了片刻,那淚光朦朧的眼中帶分淒然,可她卻異常平靜道:「殺了我,然後將我丟到海中去,好嗎?」

  秋風冷,吹得天邊的雲朵遮住了月兒。

  月入雲,似乎月中的嫦娥也不想看到船上的一切,後悔當初的選擇。

  純鈞泛寒,寒光映青了秋長風的臉。他只是看著那柄寶劍,眼中卻再沒有劍鋒般的森冷。他沒有去看葉雨荷,是不是也怕葉雨荷看到他眼中的感情?

  不知許久,秋長風這才轉身離去,走進了船艙,重重地關上了艙門。

  聽到艙門大響,葉雨荷扭頭望去,目光中露出分淒然,無力地坐了下來。純鈞亦是無力地落下來,無聲地插在甲板上,顫巍巍的劍影在月色下,如同顫動的心弦。

  葉雨荷看不透那艙門,因此並沒有看到那清冷的月色透過窗子,照在了秋長風的臉上。那張臉上有分愴然、有分憂悒,可那雙如星的眼不再冷酷無情,反倒帶了分火熱的情感。

  日升日落。

  大船到了吳淞,並未靠岸。因為秋長風未讓船隻靠岸。

  海石見大船上突然多了閒雜的女人,既不會做飯,也不會划船掌舵,違背了秋長風提出的要求,不由得惶惑。他搞不懂這女人怎麼混上的大船,只怕秋長風責怪。可見那女人一直都站在秋長風身邊不遠,秋長風又不多說什麼,他也只好將惶恐埋在肚子裡,裝作沒有看到。

  秋長風不說話,整整一船人,都是悶葫蘆一樣。

  船過長江口時,秋長風終於再次開口命令,船入海後南行,全速前往岱山。葉雨荷是定海捕頭,倒知道岱山在定海西北幾百里,算是海中島嶼,頗少人煙。秋長風出海前往岱山,難道是說,那裡有捧火會的黨羽?一想到這裡,葉雨荷一顆心不由得怦怦大跳,掌心發熱。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連累秋長風。她早就打算,就算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救回秋長風。

  海石並不知道秋長風這麼急迫地南下就是在追命,不但追葉歡、捧火會的命,還在追回秋長風自己的命。但他知道既然秋長風吩咐,他就要全力做到。

  船一出海,就三帆張起,眾水手用心,乘風破浪地南行。

  海石話雖少,但經驗極老。對長江口到岱山這段海程頗為熟悉,哪裡有灘、哪裡有礁,他清楚得有如手紋一樣,閉著眼睛都能駕駛行船。

  大船南下,只見日頭升起落下。在新月漸圓的一個傍晚,海石來報,深夜就能駛到岱山。

  秋長風卻沒有進一步的吩咐,只是點點頭,似乎目的地就是岱山。

  這些日子來,葉雨荷每次看到日升月起,心中卻是有著說不出的焦急。海上日升月起,本來壯闊絢麗,會帶給人無盡的希望、幻想。可是,到如今,每一天過去,就意味著秋長風向鬼門關更近一步……

  終究有些忍耐不住,見到秋長風還是坐在甲板上,若有所思地望著天上的明月,葉雨荷終於再次走過來,挨著秋長風身邊坐下來。

  秋長風只是望著明月,可他那一刻的臉色,好像被溫柔的月色感染,居然沒有再扭頭回艙。

  葉雨荷也在看著明月,目光中突然有感慨道:「我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她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話,海石在旁,肯定不明白。但她知道,秋長風肯定會明白。

  不想秋長風只是淡淡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知道,你難道知道?」

  葉雨荷緩緩轉頭,用那比水波還溫柔的眼神望著秋長風,避而不答道:「我以前認識過一個人,他很像你。」

  秋長風不語。他很少說廢話,似乎也對葉雨荷的以前不感興趣。

  葉雨荷凝望秋長風道:「我只見過他一面……可我一直忘不了他。」此情此景,她突然談論起另外的男人,實在有點煞風景。秋長風也皺了下眉頭。葉雨荷似乎沒有留意秋長風的不快,繼續道:「可更準確地說,我連一面都沒有見過他。」

  秋長風終於開口道:「哦……他是隱形的?」

  葉雨荷搖搖頭道:「他不是隱形的,只是他救我的時候,戴著個面具。他救了我後,在刻骨寒冬中,親手為我做了一碗冬菇面,那是我吃過最好的一碗面。可我當時竟還感覺有些遺憾,因為比起我小時吃的面而言,那面還少了些佐料……」她眼中晶瑩閃亮,那眼波凝在秋長風臉上,從未移動。

  終於歎口氣,葉雨荷喃喃道:「可我很久以後才明白,其實一碗面好吃與否,不看它有多豐富的材料,只看是誰做的,你說對不對?」

  秋長風只是望著蒼茫神秘的大海,並不出言。他蒼白的臉上也有海一樣的神秘,其中似乎也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葉雨荷望著那張臉道:「我最恨錦衣衛!我見到你的第一眼,知道你是錦衣衛,我就討厭,可我從未想到過錦衣衛中也有好人。你不像個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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