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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秋長風看也不看陳格物,像是早在意料之中,沉默半晌才道:「給我準備一艘船在長江邊的七鴉浦,送我出海。」

  陳格物詫異:「可是你的毒……」見秋長風冷然不語,陳格物目光複雜,咬牙道:「牧排法,煩勞你給秋大人準備一艘出海的船。」

  牧六禦看了秋長風一眼,凜然聽令。秋長風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的鄭捕頭,鄭捕頭畏懼地站起,慚然道:「秋大人……卑職無用。」

  秋長風徑直道:「你回轉府衙,告訴知縣,就說錦衣衛千戶秋長風吩咐,讓他妥善料理這裡的後事,不得怠慢。」

  鄭捕頭凜然聽令,不待多說,又聽秋長風道:「你讓常熟的知縣立即八百里加急傳書兵部,說捧火會勢力可能滲透長江兩岸,請兵部下令緝捕。至於排教……」瞥了牧六禦和陳格物一眼,見二人神色異樣,秋長風緩緩道:「排教新立教主,對朝廷並無二心。緝捕之行,不必牽扯排教。」

  陳格物、牧六禦二人均是露出感謝之意。陳格物凝望秋長風道:「秋大人對排教之恩,排教上下永銘不忘!」

  秋長風只是笑笑,笑容中卻帶分蕭瑟。

  陳格物又看了一眼秋長風手臂上的傷痕,眉心緊縮,欲言又止。

  鄭捕頭得秋長風吩咐,不敢怠慢,立即出了榮府。

  秋長風看也不看葉雨荷一眼,舉步向榮府外走去,陳格物、牧六禦不敢阻攔。葉雨荷見了,立即跟在秋長風的身後。

  她和他之間,早就有一條無形的線。

  秋長風聽到腳步聲,卻止住了腳步,回頭望向葉雨荷。

  葉雨荷心中一震,只感覺到那雙眼有著說不出的冷酷、陌生,全然不像她以前見到的那樣。她和他經歷這生死一戰,距離不但沒有拉近,好像反倒變得更遠。

  秋長風淡漠道:「你還跟著我做什麼?還嫌拖累我不夠嗎?」他說完後,就轉身決絕離去,不再回頭。

  秋風冷,葉雨荷一顆心比秋風更冷,她的心一寸寸地都已結冰。她從未想到過,秋長風竟會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

  聽到秋長風冷冰冰的那句話,那一刻她恨不得葉歡那一劍,徑直刺在她的喉間。那樣的話,她也不用受這麼多痛楚。她早知道那毒有問題,她關懷秋長風的安危,甚至超過了自身。可秋長風那句話,直如冰冷的長劍劃下,將他們之間劃出一道天塹——她無論如何,都跨不過的天塹。

  秋長風走出了榮府,蒼白的臉上帶了分青意。他只是看了手臂的傷痕一眼,就昂起頭,向北走去。

  傷痕淡青,青澀如那刻骨的相思。他相思多年,可到如今,反倒要剪斷,只因他不能不剪。

  才走了不遠,就聽腳步聲響起,一人迎了上來,叫道:「秋大人,怎麼樣了?」那人濃眉大眼,正是姚三思。

  秋長風見到姚三思,本是憂鬱的眼中終於帶分亮色。姚三思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姚三思只是負責放出了煙花。

  在客棧時,秋長風吩咐姚三思繞路前往榮府,一遇榮府中有煙信放出,立即放煙信回應。

  沒有三千,只有個姚三思。

  秋長風根本沒有時間調動三千。可就憑這手,他就逼得葉歡亂了分寸,逼得葉歡逃命。而他現在,就是要追葉歡,追到捧火會,孤膽追去,快意恩仇,再無牽掛!

  「張定邊死了,捧火會為亂,想要吞併排教……」秋長風簡單地說明情況,聽得姚三思目瞪口呆。他說完後又道:「三思,你這次做得很好。我還有個重要的任務給你。」

  姚三思臉色漲紅,滿是振奮道:「大人請說!」

  秋長風望著北方道:「你立即回返南京面聖,將這一路發生的一切說給聖上聽。同時,一定要想方設法查明葉歡這人的底細。」

  姚三思有些意外道:「大人……你呢?」

  秋長風嘴角帶分澀然笑道:「我要出海!這次,你不必跟著了。」他說完後,就大踏步地離去,身影消失在那暗綠的樹影中。

  冷秋,蕭瑟。姚三思望著那比深秋還蕭瑟的身影,心中陡然有股不祥之意,他大叫道:「大人,你還會回來的,是不是?」不知為何,他感覺秋長風這一去,竟再難回轉。

  黯然的綠樹下,有枯葉飄零,而秋長風早如秋風般,消失不見。

  第六章 傾 心

  秋長風一直走到了七鴉浦,這時已黃昏。落日熔金,天邊泛著紅黃的壯闊寥落。他望著那落日,不知為何,心中想起了一句古詩。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他澀然一笑,看著手臂上的傷痕,心中有分蒼涼之感。片刻後,他挽起衣袖,走到江邊。

  那晚歸的漁人、玩耍的孩童、賣魚的船女見到秋長風浴血的樣子,臉上都露出驚詫之意。秋長風卻無暇理會旁人的目光,他才站在碼頭,就見到一艘大船行了過來。

  大船有三桅兩層,堅硬的船板,流線的船舷,雖遠比不上鄭和出海的大船,但看其構造牢固,出海絕無問題。

  大船上跳下一人,那人短衣水褲,健碩的胸膛,黝黑的皮膚,一望就知道常年行走在水上,遭受風吹日曬。那人走到秋長風的面前,恭敬地施禮道:「這位公子可姓秋?」見秋長風點頭,那人露出分微笑道:「在下海石,奉江闊天老闆之命護送公子出海。請公子上船。」

  旁人一聽江闊天之名,都是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詫秋長風的來頭。因為在七鴉浦的人,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江闊天的威名。此人不但在七鴉浦,就算在長江口,也是頗有勢力,出海的私船,可說是有兩成和這人有關。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出大船迎接秋長風出海?

  秋長風卻不詫異,他知道江闊天這個人。秋長風身為錦衣衛,對全國的大事小情,或多或少都知曉。江闊天雖不是排教的人,但在長江行舟的人多少都和排教有關。牧六禦畢竟做事老道,知道秋長風出海之事隱蔽,因此派生意船隻送秋長風出海,一來讓秋長風隱藏身份,二來排教雖得秋長風幫助,畢竟行走江湖,也不想讓人看到他們和朝廷的關係。

  秋長風點點頭,走上了大船。

  船上水手、舵手一應具備,甚至廚子、丫環也有,所有人均是立在甲板兩側,如同石雕木刻般,可都很是好奇地望著秋長風。

  他們好奇,是因為他們上船時接到了江闊天的死令:「一切聽秋公子吩咐。這艘船,這艘船上所有的一切,均歸秋公子所有,包括你們的命!」

  江湖上的買賣,有時候比朝廷還要血腥,江闊天不是天子,但說出來的話,一樣是沒有改變的餘地。

  因此那些人上了船後,好奇中也是戰戰兢兢,畏懼中帶分茫然不解,見到秋長風的那一刻,眾人的好奇更是到了巔峰。

  秋長風並不兇悍,臉有些白,和常人其實沒什麼兩樣。若有區別的是,他衣衫已破,背後和手臂均有傷痕,好像才和人打了一架。這樣的人,為何連江闊天都要討好他?

  無人敢問。

  海石也不敢,他見秋長風立在甲板之上,感覺到他身上的肅殺孤單,只能低聲道:「秋公子,江老闆吩咐,這艘船以後都聽公子的吩咐。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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