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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可見到前方那二人步履堅定,他心中驀地又來了勇氣,終於快步跟了上去,沒話找話道:「千戶大人,那個什麼捧火會、排教為什麼要在江上打鬥呢?」

  秋長風皺眉思索道:「他們或許是吃飽了撐的。」

  姚三思信以為真,苦思很久,見秋長風嘴角若帶感慨的笑,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大人在開玩笑。」

  秋長風心中卻想,這個姚三思,太過天真了,本不適合做錦衣衛的。捧火會突然入江,咄咄逼人,喬三清放排東下,難道就是為了要對付捧火會?這一教、一會突然接戰,為的又是什麼?若是平常,他身為錦衣衛,長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肯定要追查清楚,但這刻他的使命是保護姚廣孝,怎能輕離?看了一眼前面的姚廣孝,秋長風想要詢問他對此事的看法,終究壓下了這個念頭。

  「不知喬三清死了沒有?」姚三思自言自語,但顯然不知道答案,因此只是看著秋長風。跟隨秋長風多日,他對這個千戶大人可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秋長風笑笑,「你這樣的人都死不了,喬三清是排教高手,怎麼會死?」

  姚三思道:「那捧火會損失了一條大船,還動用了什麼金甲神、朝天鼓,不是毫無意義嗎?」

  秋長風半晌才道:「他們準備了藏地火,當然不是要燒死我們。藏地火雖厲害,但也絕對燒不死喬三清,捧火會這般作為,或許是想毀去喬三清的大排!」

  姚三思大為奇怪,「那大排不過幾百根圓木罷了,捧火會真是吃飽了撐的,和木頭過意不去?」

  秋長風只是笑笑,心中在想,當年喬三清的九天巨排妙用無窮,喬三清有了九天巨排,如虎添翼,捧火會毀去巨排,多半是為了先剪除喬三清的利器,然後再對付喬三清。他雖這麼想,可總覺得事情並非那麼簡單,但這些事情,當然不用對姚三思說了。

  姚三思突然想起一事,暫時忘記了大排,四下望去,問道:「那悟性小師父呢?」見秋長風不語,姚三思心中一沉,忍不住向姚廣孝道:「上師,不等悟性小師父了嗎?」

  姚廣孝喃喃道:「要是死了,何必去等?只要不死,總要去金山的。」

  姚三思一聽,心中微寒,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本來以為去金山之行平淡無奇,可這時卻覺得,每邁前一步,就是向閻羅殿行進一層。

  三人默然行進了裡許,雜草漸無,前方不遠隱現村落。

  姚三思肚子突然又叫了起來,方才急著保命,早忘記了餓,這會兒又疲又乏、身上發涼,這饑餓又死灰復燃起來。

  看著前方的上師,姚三思心中嘀咕,就算碰到強盜,人家還管殺不管埋哩,這位上師,不但不管埋,而且殺都不管。我們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跟著這種人做事,只能自認倒黴,更不要指望他管我們的肚子。

  想到這裡,姚三思向秋長風望去,若有期望道:「千戶大人,這忙了一天,上師也餓了。」

  秋長風望著前方道:「據我所知,前方不遠有個牛家村。過了牛家村,再行數十裡就是高資鎮,然後不到百里就到丹徒,可再渡江去金山。」

  姚三思一聽到渡江兩字就反胃,忙道:「不如到牛家村先用點飯菜再說?你看……」有些驚喜道:「那兒有炊煙。」

  突然見到秋長風凜然的神色,姚三思嚇了一跳,嘟囔道:「大人,不吃飯也不用生氣了。」

  秋長風皺著眉頭,止住了腳步,與此同時,姚廣孝也停了下來。

  二人望著遠方的村落,竟都默然不語。只是秋長風臉色又開始發白,而姚廣孝的眼中卻露出分灰冷之意。

  這時日早落山,卻未入夜,朦朧中冷風吹來,帶著分涼意。

  姚三思濕透的衣服未除,此刻早恨不得生堆火兒烤幹衣服,吃上香噴噴的米飯,然後睡上一覺。看到二人如此的表情,姚三思問道:「千戶,上師,不走了嗎?」

  秋長風臉色變冷,皺眉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問得太多,想得太少。前方有問題,你看不出來嗎?」

  姚三思望著前方炊煙渺渺的村落,微凜道:「那村子有古怪?」

  秋長風目注前方的村落道:「當然有古怪。這時正是晚飯時分,偌大的村落,怎麼會無人做飯?」

  姚三思不解道:「怎麼無人做飯,那不是有炊煙嗎?」

  秋長風歎口氣道:「你想必是雙手從未沾過油星的大少爺。炊煙發白,你看到的那些煙都是黑色,顯然不是炊煙。」

  姚三思搔頭,從未想到過尋常的煙氣竟然也有講究。

  秋長風又道:「暖暖遠人村,依依墟裡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首詩想必你聽過吧?」

  姚三思道:「當然了,這首詩將農家樂趣,描繪的十分生動。」

  秋長風道:「那你就應該知道,一個正常的村子,狗吠、雞鳴、炊煙、人喧必不可少。但現在你可見到一樣嗎?」

  姚三思看著遠方那寂靜若死的村落,心底冒起一股寒意,牙關不聽使喚道:「這……這村子……沒一個……活人嗎?」

  姚三思推斷素來不准,這一次倒是一語中的。

  牛家村竟真的沒有一個活人。

  整個村子,到處都是廢墟殘垣,黑煙渺渺。方才姚三思看到的黑煙,就是火燒村落的餘燼。

  姚三思終於明白了自己和秋長風最大的區別,他什麼時候都是個吃貨,而秋長風什麼時候,都是個隨時準備吃人的貨。若有人想暗算秋長風,實在是比登天還難,因為這個秋長風,就算睡覺,好像都在睜著眼睛。

  三人走在那空曠的泥土路上,見到處都是焦黑的痕跡,有幾條死狗斃命在街上,渾身焦黑。

  秋長風神色凝重,走到一家門口,望著燒焦的柴門,突然一腳踢開。

  咣當聲響,那柴門徑直倒了下去。

  院子中,淩亂地躺著數具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無不身子焦黑,手足蜷縮。

  姚三思見到院中的慘狀,心中狂震,突然沖到一旁,吐了起來。他奔波一天,粒米未進,嘔了半天,頗為難受,卻什麼都未吐出來。

  抬頭一望,見秋長風、姚廣孝早進了院子。這時暮色垂天,天色早黯,姚三思只感覺到冷氣嗖嗖,那暗夜中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遊蕩,大叫一聲,沖到院子中。

  院落中,姚廣孝緩緩坐在臺階上,如同坐在慶壽寺中,這滿院的屍體,他好像並未見到。

  姚三思看著姚廣孝,倒感覺姚廣孝真的不必怕,姚廣孝實在和這滿院的屍體很配,因為姚廣孝看起來就像個幽靈。

  終於移開了目光,落在了有些冷、但還算有些人氣的秋長風身上。秋長風正蹲了下來,看著一具燒焦的屍體。

  姚三思實在不知道這燒焦的屍體有什麼好看,先生起了一堆大火。這種時候,還有什麼比火光更讓人心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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