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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秋長風目光閃爍,似乎也驚詫不已。

  雲夢公主瞥見秋長風的臉色,嘟囔道:「這個色鬼只怕從未想到過,當初那幫忍者是派人裝作雲琴兒誘騙他上當了。」

  秋長風聽雲夢公主嘟囔,喃喃道:「你怎知我沒有想到?」

  他早知道當初畫舫所見那女子,絕非雲琴兒!因為他在上船之前,就已發現大有問題。

  那丫環借媚娘之名引他時,他就知道有問題。他一上畫舫,就見畫舫前懸掛的翠綠鳥籠中並無飛鳥,但鳥籠中有鸚羽留下,似有變故。

  最要緊的是,他故意用艙門前懸掛的紗燈典故試探雲琴兒,那假冒的雲琴兒回答大有問題,他立即判斷出,那個雲琴兒是假貨!

  可他還不知道對方的來頭,用意何在,直到嗅到火黃的氣息、聽到有人悄上畫舫時,這才感覺對手可能和東瀛忍者有關。

  他故作中毒,竟是抱著深入虎穴,刺探忍者內部的念頭,但他看到葉雨荷突然出現時,不得不改變主意。

  葉雨荷雖打亂了秋長風的謀劃,但讓秋長風另有收穫。

  秋長風閃念間,聽那面的甯王笑道:「都說琴兒姑娘彈得一手好琴,本王一直想聽聽,今日有緣,還請琴兒姑娘為我等彈上一曲。」

  雲夢公主有目的而來,知道若彈下去,不知要多久才完,正想阻止,聽看臺下有人唱喏道:「漢王駕到!」

  本是靡靡菲菲的王府後花園,突然靜了下來,就算是戲臺的優伶,聽到漢王駕到幾個字,都頓了下,差點唱錯了詞兒。

  但那出戲終究不敢停下來。

  甯王有些意外的表情,轉瞬笑道:「漢王來了,可真是稀客。」他說話間,樓梯有腳步聲響動,頃刻之後,一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人未著官服,只是穿著件黑色便服,但更襯托出豹子般健碩有力的身材。他黝黑的頭髮隨意一束,更顯得狂傲不羈,他站在那裡,從哪裡來看都不像個王爺,但在場眾人都臉色微變,就算雲夢公主見到那人,都是皺起了眉頭。

  那人身後有四人跟隨,那四人或勇猛,或陰沉,有精明,有孤高,驚蟄和秋分赫然在列。無論誰一眼看到那四人,都知道絕不好惹,但那四人跟在為首那人的身邊,就如燭光下的螢火,皓月旁的繁星。

  螢火、繁星就算有些許的光芒,也難以掩映燭光、皓月的光輝。他們幾人也甘願如此,不敢去搶了為首那人的鋒芒。

  為首那人就是皓月,皓月就是漢王!

  漢王一到,就算甯王眼中都有分畏懼,但轉瞬之間,甯王微笑起來,高興道:「漢王來看我這個老不死,真讓我意料不到。」

  漢王孤高不群,但在甯王面前,倒並不失了禮數,抱拳施禮道:「皇叔壽辰,侄兒豈能不來。侄兒祝皇叔福祿永存,年年今日。」

  眾人見漢王也是來祝壽,不由得輕舒一口氣。

  甯王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出席過來,拉著漢王的手道:「來……坐。」

  早有人擺了座位,請漢王上座,漢王倒不客氣地坐下,目光一轉,望向了秋長風。

  秋長風見漢王望過來,起身施禮道:「秋長風見過漢王。」

  當初他在秦淮河漢王船上時,寧死也不肯對漢王下跪,可在這時,卻絕不會失去應有的禮數。

  漢王淩厲的目光在秋長風身上頓了下,本是森冷的面容突然露出分笑容,說道:「秋千戶不必多禮,請坐。」

  眾人驚詫,從未想到過,一向孤高不群的漢王,竟然會對一個小小的千戶這麼客氣。

  直到秋長風坐下後,雲夢驚奇的嘴還沒有合攏,心中暗恨,衛鐵衣說秋長風對二哥並不巴結,眼下看起來,他們早就沆瀣一氣了。

  漢王卻已經望過去,看著雲夢道:「雲夢,你也來了。」

  這不過是句尋常的廢話,雲夢聽了,臉色有些蒼白,只是「嗯」了一聲,她雖不滿二哥的所作所為,但在二哥的積威之下,倒也不想起什麼爭執。

  她有三個哥哥,太子、漢王和趙王。

  小時候,二哥本來是和大哥一樣喜歡她這個妹妹,但白雲蒼狗間,她和這個二哥,慢慢地疏遠,可她又多希望能回到從前?

  漢王望著雲夢時,目光中還帶分和緩,可望向葉雨荷和衛鐵衣的時候,目光中又帶著刀鋒般的冷。漢王目光驚鴻般掃過雲琴兒,又落到甯王身上,終於多少帶了分客氣道:「侄兒來的匆忙,不過也為皇叔準備了份禮物。」

  甯王呵呵笑道:「賢侄太過客氣了。其實禮物什麼的倒無所謂,關鍵是心意有就好。」漢王望了眼雲琴兒,突然問道:「這是松江府那個榮華富送給皇叔的禮物?」

  甯王點頭道:「榮公子他們和老夫當年有些瓜葛,沒想到老夫的壽日,他們倒還有心記得。他們知道老夫喜歡琴音,因此送焦尾古琴和琴兒姑娘過來。賢侄若是喜歡聽琴的話兒,倒不妨讓琴兒姑娘彈上一曲。」

  漢王淡淡道:「本王從不喜歡聽琴,本王寧可聽殺豬叫喚,也不聽琴的!」

  眾人錯愕,雲琴兒臉色蒼白,嬌軀已經顫抖起來。她自負的琴技,被漢王這般評說,自然是極大的侮辱,但她又能如何,漢王不要說評說她的琴技,就算殺了她,她亦無可奈何。

  看著雲琴兒的可憐,不但姚三思,就算雲夢公主都露出同情之意。只有秋長風好像心不在焉,雖有甯王、漢王在前,他眼角的余光卻在望著戲臺。

  戲臺上早換了別的戲兒,臺上翻翻滾滾,雲來煙去,倒是好不熱鬧。

  可那些賓客喧嘩聲卻小了很多,一想到漢王就在頭頂,哪個還敢喘口大氣?

  秋長風心中突然有了分悲哀,不為自己,卻為甯王。他早知道甯王雖幫天子取得了天下,但一直忌憚天子猜忌,這才縱情山水,示意並無野心。甯王雖看似威望高聳,但不過是個傀儡,甚至連漢王都不敢得罪。甯王未及五十,容顏就這般蒼老,當然是心力交瘁的緣故。

  不要說對天子,就算對漢王,甯王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這樣的一個人,表面上卻是風光無限,豈不可笑?

  秋長風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又有分奇怪,暗想當初去青田是有變故,可今日姚廣孝派他來寧王府,卻是為了看哪出戲呢?

  他心中隱約覺得這壽宴絕不會簡單收場,暗自警惕,因此諸多留意。

  甯王聽漢王這麼說,慌忙道:「朱管家,帶琴兒姑娘下去吧。」

  漢王突然又道:「不過皇叔若是喜歡聽琴的話,高煦倒是可以陪皇叔聽聽的。」

  眾人舒了口氣,甯王忍不住笑道:「賢侄倒真的對老夫不錯。可老夫突然也不想聽琴了……賢侄有什麼禮物送來,老夫倒想看看。」

  漢王不語,身後有人站出施禮道:「回甯王,漢王殿下知甯王好做雜劇,最喜歡王實甫之詞,曾點評王實甫之詞,如花間美人,鋪敘委婉,深得騷人之趣……」

  甯王捋著鬍鬚,很是自得的表情,這的確是他說過的話,他也一直以品評戲曲大家為自傲。可驀地聽那人這麼說,心中卻有分悲涼,暗自想到,漢王命人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警告我,我的一言一行,都被他們看在眼中嗎?

  那人又道:「漢王知道後,就特意找了秦淮河最會唱《西廂記》的田思思過來,希望甯王喜歡。」說話那人叫做穀雨,二十四節之一,為人儒雅,常在漢王身邊出謀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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