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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秋長風身軀晃了下,歎口氣道:「不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會中了毒。」原來他方才急於撞出船艙,只是因為中了毒。

  藏地九天笑容中帶了分猙獰,「這船艙內燃的是一種龍涎香,本名叫火黃,原產自遙遠的天竺……」

  秋長風簡潔道:「火黃無毒。」

  藏地九天笑道:「不錯,火黃的確無毒。你這人好像有點門道,我們若在香爐中下毒,只怕你一進船艙就發現了,於是我讓伊賀火光在劍柄上又抹了風絮。」

  伊賀火光當然就是藏在船艙中的那個刺客,出劍毒辣,忍術火光也不差,但被秋長風一劍洞穿了咽喉,死在艙內。

  見秋長風瞳孔收縮,藏地九天更是得意道:「風絮亦無毒,本是東瀛所產的一種植物提煉出來的,無色無味,遇風而走,如柳絮飄拂。」

  秋長風握緊拳頭,咬牙道:「風絮和火黃加在一起,會讓人中毒?」

  藏地九天撫掌笑道:「不錯,你實在很聰明,但比老子還差了點。伊賀火光出手之時,風絮就侵入你的鼻息,你若不是拿了他的劍,也不會這早發現中毒。可就算你發現了,也於事無補,眼下東瀛四部的高手在此,你已是甕中之鼈。你若能逃走的話……」

  秋長風冷冷道:「你就跟我姓?」

  見藏地九天臉色鐵青,秋長風目光流轉,突然歎口氣道:「你既然穩操勝券,不急於出手殺我,當然是要取《日月歌》了。」

  藏地九天眉頭一聳,緩緩道:「不錯,你把《日月歌》給我,我不殺你。」他倒不怕秋長風拖延時間,只因為他太瞭解風絮和火黃加在一起的威力。

  秋長風身軀又晃了下,伸手入懷道:「事到如今,這本書不給你……恐怕不行了……」他右手還未掏出之際,左手遽然一展,幾點寒光陡向藏地九天打去。

  藏地九天怒吼聲中,淩空而起。

  他不是沒有防備秋長風使詐,但未想到秋長風障眼法使得也是出神入化,他雖縱起,但倉促之間,只是旱地拔蔥,遠沒有往日的從容。

  他振衣一展,本以為秋長風偷襲於他,就要倒退反向而走,因此空中稍頓,就要向秋長風撲去。這本是想當然的事情,藏地九天本性高傲,自恃功夫,知道秋長風中毒,絕不認為秋長風敢向他這方向逃命。

  可秋長風偏偏選擇了藏地九天所在的方向。

  暗器飛出時,秋長風就腳底用力,和暗器一起飛了出去。

  那幾點寒光沒有射到藏地九天,卻射到他身後幾個忍者的身上。那幾個忍者悶哼聲中,兩人倒地,兩人踉蹌閃開。秋長風沖到他們的面前,身形拔高,從他們的頭頂掠過。他無暇出手耽擱,爭取的是要命的時間。

  他必須趁藏地九天追來之前逃出畫舫,他中了毒,他無心戀戰。

  他掠過那幾人的頭頂時,心中一沉,因為他已看到前面的忍者不攔反退,一退就退到了兩丈開外。有手持武士刀的人等待聚力一斬,有人伸手入了囊袋準備暗器伏擊,還有兩人手持鐵鍊,看來就要把他捆在當場……

  忍者的刀法、暗器、毒藥都是極為詭異,他們以退為進,錯落有致的布成狙擊圈,就是要擋秋長風片刻,讓藏地九天攻來。

  秋長風費盡辛苦爭取到的空隙,被這一退,反倒堵得嚴嚴實實。秋長風心雖沉下去,可刀卻拔起。

  刀光起,如流星經天。

  人未到,刀光先至,刀光起,人頭落。他一刀就斬了兩個手持鐵鍊的忍者,可如風般的身形終於頓了片刻,他驀地發現,已到絕境。

  生死關頭,他的腦海反倒清晰非常,敏銳地看到手持武士刀的人正在吸氣蓄力,伸手入囊袋的忍者手上已多了十字鏢,有個忍者手持吹筒,正在留意他的步伐,若是被吹筒中的毒針射中,他不想死都難。

  可最要命的是藏地九天終於扭轉了身形,撲到了最高點,就要發動他的絕招九天應雷!

  船舷就在眼前,對秋長風來說,卻像是遠在天涯。他長吸一口氣,突然笑了,笑容中帶了分難解的意味。

  因為他驀地見到了一人從那幾個忍者身後騰起,拔劍。

  那人不是忍者,卻比忍者來的還要突然。那身形熟悉,熟悉的讓秋長風在那一刻,並沒有想到了死,只是忽然想到秦淮河畔的當年……

  那時柳條正媚,雨絲寒寒,他像個小叫花子般躺在泥濘中,餓得奄奄一息,甚至比他在如今的秦淮河上,還要臨近死亡的邊緣。

  繁華對應著落寞,奢華映襯著貧賤。河上畫舫上過著一擲千金的生活,但他卻因為饑寒交迫難以再挨下去。

  那時雖是春天,可在他心中,卻如嚴冬臘月般的寒。

  他那時候想到了死,可有只手遞過來——嬌小白淨的手上拿著個乾乾淨淨的饃,無視旁人詫異的目光,用著比春風還柔軟的聲調道:「你吃吧。」

  那柔軟的聲調,清純的容顏,就如春風般,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他那時還小,但早不知道流淚。可見到那饅頭的那刻,鼻樑再次酸楚,腦海中從此刻下那潔淨的小手,如花的容顏……

  原來……死雖容易,忘記太難!

  那瑩白的小手當然早就長大,握的不是饅頭,而是略窄的寶劍。就如他從卑賤的乞丐,變成如今風光的錦衣衛般。

  流年如箭,射得目眩,射出驚豔,很多人都被時光之箭雕琢改變,早忘記箭矢破空,曾經劃過的弧線。

  可他沒有忘記。他永遠忘記不了那年的柳絮飛舞,銘心的相見——相見如電。

  電光突起。

  肅殺肅然的甲板上突然掠過了炫目的閃電。

  閃電總先於雷聲,雖無雷聲撼人心弦的震顫,但有驚人心魄的留念。

  忍者之後,有人從船舷處竄出,拔劍,揮劍。

  拔劍有如弩射、揮劍有如電閃。電閃不過幾瞬,發鏢的忍者不等鏢飛,手腕早斷,握刀的忍者不等吸氣喉間,喉嚨就被貫穿個大洞,那吹針的忍者不待吐氣,針筒被電光劈裂,毒針反噬,盡數地打在他的臉上。

  電閃轉念,就有三個忍者倒了下去。

  雷聲至,藏地九天睚眥欲裂,他在高空,看得更加清楚。他早看到有人拔劍,拔劍如電,刹那間就殺了三個忍者。

  好快的劍!

  好炫的劍!

  那本是浙江十一府頭名捕頭的劍——葉雨荷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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