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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挾持雲夢那人身子僵硬,眼中露出不滿,問道:「什麼事?」

  黑暗中的那人悠悠道:「殺了跟著你進來的那個人。」

  挾持雲夢公主那人微怔,突然心中驚凜,回頭望去,就看到廟門口,月光如水,一人靜靜的、如岩石般地立在那裡。

  那人臉色蒼白的垂手而立,看起來神色平靜,只有一雙眸子卻是閃著天星般的光芒。

  那人赫然就是秋長風!

  挾持公主那人驚住,實在想不通秋長風怎麼會到了這裡。他費盡心思,換乘坐騎,居然還沒有擺脫秋長風?

  雲夢公主一見秋長風,差點歡喜地叫了起來。她看似不願秋長風追來,可秋長風驀地出現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她對秋長風的態度,畢竟和對敵人不同的。秋長風似乎看出了臉如糨糊之人的困惑,微笑道:「不用想了,我怎麼追來的,你做夢都想不到。」

  他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雲夢公主,又笑道:「如瑤秀天地,藏地撼山川,甲賀流風水,伊賀火裡英……聽聞近來沿海一帶,多有東瀛忍者出沒為亂。而東瀛忍者萬千,但眼下以如瑤、藏地、甲賀、伊賀四部最為有名。就算燕勒騎都沒有發現你們的潛入,想必你們土遁潛入劉宅,這應是藏地一部的絕招。閣下如此膽大妄為,甚至不惜和大明朝廷作對,莫非是東瀛忍者藏地一部的高手嗎?」

  臉如糨糊那人眼中露出驚詫之意,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尋常、普通的錦衣衛,輕易就猜出了他的來歷。

  雲夢公主暗自驚心,她早知道東瀛倭寇一直為禍沿海一帶,不想捉她的竟是忍者。

  黑暗中的那人拍掌道:「好,好一個秋長風,果然有點門道,但你若能猜出他究竟是誰,那才算是本事。」

  秋長風心中凜然,不想那人也知道他的名姓,心中雖詫異,仍舊波瀾不驚的表情道:「聽說藏地部其中有才幹的不少,但有野心的只有兩人,一個是藏地九天,另外一個叫藏地九陷。有才幹的人要有野心才會漂洋過海到了大明,閣下莫非是藏地九天?」轉瞬搖頭道:「不會,聽聞藏地九天很是狂傲,絕不會像閣下這麼隱忍,這麼說……閣下想必就是藏地九陷了?」

  話音落地,破廟中再無聲息。就算黑暗中的那人也沒了言語,似乎也難解秋長風判斷為何如斯精准。

  雲夢公主更是詫異,在慶壽寺的時候,她只感覺秋長風多了分運氣,懂得亂猜,在青田的時候,她又發現秋長風有分棺材店老闆斂屍的本事,可她想不到,秋長風還能如此博學,輕易猜到對手的底細。

  一次可能是蒙的,可次次如此,就不由得讓雲夢公主心中奇怪,感覺這個秋長風,的確和別的錦衣衛有些不同。

  不知許久,臉如糨糊之人握緊刀柄,緩緩道:「不錯,我就是藏地九陷!」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壓住震驚的心情。

  秋長風不過是個錦衣衛的千戶,卻對忍者流派、性格特徵了如指掌,藏地九陷震驚的不是秋長風的見識,而是在想錦衣衛是天子的親兵,行事神秘,同時還代表著天子的用意。秋長風對東瀛忍者這般瞭解,難道說……朱棣早就暗中留意,想對東瀛下手嗎?

  黑暗中人終於歎口氣道:「秋長風,我們倒是小看了你。」

  秋長風目光閃爍,轉望黑暗處道:「你們對我們這般瞭解,莫非是我們的相好?」

  黑暗中人呼吸略為粗重,半晌才道:「你這麼聰明,為何不猜猜我是誰?」

  秋長風掃了公主一眼,搖頭道:「這個,倒是很難猜的。」他這句話並非客氣,實在是因為他真不知道黑暗中人究竟是哪方勢力。

  其實秋長風本猜不到藏地九陷的身份,但當黑暗中人說及「如瑤秀天地」兩句時,秋長風已然追到廟外。雲夢公主不知道這兩句什麼意思,秋長風卻見多識廣,憑這兩句就推出青田連環案可能與東瀛忍者有關,心下震驚,再想到敵人劈葉雨荷的那一刀,更像東瀛所出,又多了一分確定。

  他現身出來,憑藉推測言語詐出對手的身份,忍不住又想,根據上師所言,劉太息手中的那本書內容奇異,有哪些人會對此有興趣?而黑暗中人刻意通過東瀛,讓藏地九陷劫持雲夢公主,目的何在呢?

  這些事情看起來連環緊迫,秋長風在追蹤途中,卻早就想出很多不通常理的地方,但眼下他最大的疑惑卻是,黑暗中那人究竟是何方勢力?

  黑暗中人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原來你也有猜不到的事情。」

  秋長風哂然道:「我何必去猜呢?」

  黑暗中人不解道:「哦……為什麼?」

  秋長風邁前一步,笑道:「我不必猜,因為我問你們就行了。」

  藏地九陷饒是隱忍,聽秋長風竟有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意思,忍不住怒道:「秋長風,你未免狂了些。鹿死誰手,猶未可知,雲夢公主就在我手,你以為憑藉一己之力,就可對抗我們?」

  秋長風微笑道:「公主在你手中,與我何關呢?」

  雲夢公主本一直為自己和秋長風擔心,早覺得自己和秋長風是一條船上的,聞言臉色大變,叫道:「秋長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暗中人冷冷道:「他的意思就是,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宰了你!」

  雲夢公主本對秋長風印象改觀,聞言不由得心驚,喝道:「他敢?」

  秋長風接道:「公主,我是不敢的。可我是錦衣衛,天子有令,錦衣衛為成任務,可不擇手段,事後無咎。當然了……」笑容中帶些曖昧道:「我肯定不會殺你……」

  「但他可借我們的手殺你,事後推到我們的身上,這不是他們錦衣衛的一貫作風?」黑暗中人立即道。

  雲夢公主急怒攻心,差點暈了過去。她本以為等到了救星,不想來了個煞神,盯著秋長風,雲夢公主咬牙道:「秋長風,你莫要讓我活著回去,不然憑你今天的話,你死定了!」

  秋長風看也不看雲夢公主,扭頭望向藏地九陷道:「現在公主的問題解決了,你們兩個,我只要抓住一個,就可明白真相……」

  藏地九陷突然長吸了一口氣,瞬間又回到木然的表情,身形躬起,雙手幾乎垂地,只是說了一個字,「請!」他能由怒極變得平靜,倒不愧是東瀛藏地部少見的高手。

  秋長風見藏地九陷姿勢怪異,就如個巨型的田鼠要衝過來撕咬的樣子,心中凜然,可神色不變,問道:「不一起上嗎?」

  藏地九陷何嘗不想與黑暗中人聯手,但他身為忍者,自有狂傲,這種話,打死也不肯開口的。正猶豫時,黑暗中的那人平靜道:「秋長風,你真的這麼有把握?」

  秋長風淡淡道:「總比躲在暗中不敢見人要有把握些。」

  他話音一落,破廟中沉寂如死。不知許久,腳步聲響起,一人驀地走出,雲夢公主也想看看那人長的什麼樣,可見到那人的一張臉時,一顆心差點跳了出來。

  那不是一張人臉。

  出來的那人渾身黑色,猙獰五彩的面目,簡直如黑暗中冒出的厲鬼!

  可雲夢公主轉瞬發現,那人不過是在臉上塗抹了五色油彩,遮掩了本來的面目。

  那人出了黑暗,卻仍舊和黑暗一樣的神秘縹緲,他緩步走到公主身邊,從懷中掏出一卷書,亮向秋長風道:「我知道你們不遠千里前來,就是為了這本書……」

  那本書封面被撕掉小半,月光下,只有「日月」兩字濃墨而寫。當初葉雨荷曾從劉太息手中取到小半頁紙,上面只寫個歌字。若是和這封面一湊,赫然就是「日月歌」三字。

  《日月歌》!

  這本書難道就叫《日月歌》?這本書究竟藏著什麼秘密,竟能吸引這些人趕來,興起一場腥風血雨?

  雲夢公主見了那本書時,一顆心怦怦大跳。就聽秋長風輕淡道:「你這般謀劃,不也是為了這本《日月歌》嗎?」

  鬼面人嘿然笑道:「不錯,我很想看看,劉伯溫的《日月歌》,究竟寫了什麼。可不想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雲夢公主心中一跳,想不到這讓眾人搶得你死我活的《日月歌》,竟是劉伯溫所寫。

  雲夢公主當然知道劉伯溫,也知道劉伯溫對得起大明,對得起朱元璋,但朱元璋卻有點對不起劉伯溫。

  傳言中,朱元璋雖得劉伯溫相助取得天下,但對劉伯溫出神入化的能力很是忌憚,因此只封劉伯溫一個誠意伯的官銜。劉伯溫告老還鄉,也是因為怕太祖猜忌罷了。而劉伯溫病死後,膝下有兩子,長子劉璉,被當時的宰相胡惟庸手下逼死,而次子劉璟,因對太宗朱棣直言「殿下百世後,逃不得一『篡』字」,被錦衣衛捕捉下獄,死在牢中。

  劉家人對朱家很是厚道,但朱家人對劉家似乎不算厚道。

  這種時候,雲夢公主還能想到這些事情,她事後想想,也感覺有些奇怪。可她更奇怪的是,聽聞劉伯溫有通天徹地之能,他如果寫了本《日月歌》,定當傳世留名,可她怎麼從未聽旁人說過?

  秋長風臉色有些蒼白,看著那本《日月歌》,微笑道:「你一會兒只怕會更失望。」

  那鬼面人驀地放聲長笑,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孤傲,雙眸在朦朧的月色下閃著妖異的光芒,「秋長風,你很狂。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怎麼讓我失望?」

  話未落,藏地九陷已出手。

  而那鬼面人幾乎同時間手腕一翻,從腰間抽出一條白帶,迎風展動,亮如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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