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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雲夢公主蹙眉扭頭,她雖看似膽大,什麼都敢做,可對於死屍,心中厭惡,不敢觀看。

  葉雨荷卻輕移腳步,走到秋長風身邊不遠,低頭望去。她身為浙江十一府的頭名捕頭,見屍體倒如家常便飯,只是望了一眼那屍體,神色突然有些異樣。

  屍體脖頸有道勒痕,很像被人勒殺!

  秋長風放下了白布,回頭看了葉雨荷一眼,微微而笑。葉雨荷卻移開了目光,神色清冷依舊。

  秋長風移開目光,略帶沉思道:「這位仵作貴姓呢?」

  那仵作怔了下,說道:「小人姓甄。」

  秋長風緩緩道:「甄仵作,我不太清楚驗屍一法,但人命關天,我倒希望你詳細再驗一次。」

  甄仵作見秋長風似乎質疑他的權威,臉露不悅。

  李知縣見狀忙道:「大人,這甄仵作一直在我縣做事,有十數年驗屍的經驗,判斷應該無差。」向甄仵作使個眼色道:「甄仵作,再驗一次也無妨了。」

  甄仵作見知縣吩咐,有些不情願地走到屍體前查驗。他手法熟練,很快的再次檢驗完屍體,加重語氣道:「大人,屬下再次查驗後,發現屍體只有一道致命傷痕,就在脖頸,是被勒死的無疑!這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再去找別縣的仵作查驗。」

  葉雨荷又皺了下眉頭,欲言又止。

  秋長風眼中有分古怪,半晌才道:「你真的查清楚了?」

  甄仵作本是自信的表情,見到秋長風望過來,目光中似乎藏有深意,不知為何,心中發寒,可不甘示弱,挺胸道:「不錯,查得再清楚不過!」

  秋長風嘴角露出分哂然,凝望甄仵作,一字字道:「你查清楚了,可我有件事卻越來越糊塗了。」略頓片刻,秋長風緩緩道:「我知道一個人被勒殺和自縊還是有些區別的……」

  甄仵作突然變了臉色,眼露驚詫之意。秋長風還是望著甄仵作,略帶嘲弄道:「劉老成被劉能用什麼兇器勒死的?」

  甄仵作遲疑片刻,「是帛繩。」

  秋長風道:「死者脖頸傷痕是在喉上,若被勒死,人必因掙扎等原因,現眼開、手散等現象!但我看劉老成死相為眼合、手握,很像自縊而死,不知道甄仵作你如何解釋呢?」

  甄仵作眼中閃過分慌亂,強自鎮定道:「你也說了,很像自縊而死罷了。屍體檢驗法門千差萬別,有些差別不足為奇。」

  秋長風瞥見,嘴角笑容更是譏誚,「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但人會說謊,屍體卻不會!你想必認為我怕麻煩,不會找別的仵作揭穿你的謊言,是以仍舊大話欺人?你真以為我不通驗屍嗎?我就算不通驗屍,身邊這位葉雨荷捕頭,身為浙江十一府的頭名捕頭,如何會看不出問題?」

  甄仵作心中有鬼,一聽這話駭了一跳,望向葉雨荷時,臉色慘白。他身在浙江,也聽過葉雨荷之名,不想這頭名捕頭是這種嬌滴滴的樣子,更不想這捕頭會到了青田。

  秋長風冷望甄仵作,緩緩道:「更何況,我也是懂得驗屍法門的。被勒死和自縊的人,脖子雖都會出現一道傷痕,但死法不同,傷痕差別還是很大!若是被人勒死,因發力角度會致死者傷痕極深,色澤黑黯,但痕跡不會出現在耳後髮際。若是自縊,傷痕是深紫色,勒痕一直到左右耳處。劉老成傷痕符合自縊的痕跡,並非勒殺!此種自縊,因在喉上,死後屍體舌必抵齒,而若被勒殺,舌頭不會有此現象。你若不信,我和你賭一賭!」

  葉雨荷眼中有些異樣,她其實亦看出那屍體像是自縊,而非勒殺。她並未出聲,不過想看看秋長風的本事,不想秋長風的本事還超過她的意料。

  這個秋長風,不過是個錦衣衛千戶,恁地也會這些?葉雨荷越想越奇怪,目露思索之意。

  甄仵作臉色灰敗,汗水順著臉頰流到嘴角,澀澀發苦,已不能言。他驀地發現,眼前這人,實在比他這個仵作還像仵作。雲夢公主一直聽著,不想一具屍體還有這麼多說法,聞言問道:「賭什麼?」

  秋長風看了雲夢公主一眼,冷然道:「撬開劉老成的牙關,若劉老成舌不抵齒,我把腦袋給他。可若是屍體舌頭抵齒的話,就證明我說的無誤,甄仵作的腦袋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雲夢公主聞言,立即道:「這賭注可行。」她倒覺得這種賭法真的不錯,秋長風贏了,砍的是別人的腦袋,秋長風輸了,她也早想砍下秋長風的腦袋當球踢了。

  甄仵作卻嚇得跳起,擺手道:「賭不得,賭不得!」

  秋長風淡淡道:「為什麼賭不得,你是不是也知道結果了?」

  甄仵作眼珠亂轉,看了賈一刀一眼,突然叫道:「你說得不錯,人被勒死和自縊的確有所區別,但還有種可能只怕你沒有想到,若劉老成熟睡的時候,被劉能吊起勒死,也會有自縊的假像!」

  秋長風笑笑,點頭道:「你說的半點不錯,可我又有一點不明白了……」

  甄仵作聽得心驚肉跳,顫聲道:「你又有什麼不明白的?」

  秋長風道:「你懂得這些,可見方才李知縣說的有十數年的驗屍經驗並非虛言……」

  甄仵作忍不住挺挺胸膛,可早知道秋長風來者不善,絕不是想要誇獎他,一顆心都要跳到了喉間。

  秋長風微微一笑,輕淡道:「你既然驗屍經驗豐富,明白自縊和生勒很難分辯,顯然也應該知道被勒斃和自縊對本案來說區別很大,為何兩次驗屍時,一口咬定是劉能親手勒斃生父呢?」

  甄仵作臉色蒼白,李知縣不想屬下竟有這種致命的疏忽,驚怒交加,喝道:「甄仵作,你老糊塗了?」

  堂中氣氛沉凝,雲夢公主也驚得目瞪口呆,再看秋長風的眼神也有些不同。她一直覺得秋長風在慶壽寺是運氣好,可從未料到,秋長風在斷案方面,竟然如此精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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