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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我駐足,回首:「三少。」

  三少黑臉,沉聲:「我不會因為上次的事,就對你有任何改觀。」

  上次的事?我眨眨眸,驀地記起,「三少是說書房前的事?」見三少因之臉色更有不豫,我忙道,「不必了。」

  「什麼不必?」

  「不必對奴婢改觀,奴婢也只是做奴婢份內之事而已……」怎麼,這話也不行?這位三少,真難討好耶,「三少,若沒有別的事,奴婢告退了。」

  「你去哪裡?」

  「奴婢到廚間去看看主子的午膳。」

  「你……你如此討好我大哥,你以為就能如願麼?我大哥的眼光那樣之高……」

  「三少,您如果還是老話重說,恕奴婢無暇奉陪。不過,為免以後您再為此耗神分力,奴婢在此樂意非常清楚地向您交代一聲。奴婢絕對不會愛上三少,請三少放寬心量;至於主子,他永遠會是主子。」我施個萬福,退步。希望哦,希望這位少爺自此無事,不必為著一個醜丫頭的「暗中戀慕」感覺受辱了。

  「醜丫頭,你以為你這樣說,本少爺就會對你另眼相看?你以為……」

  「三少爺,您需要奴婢詛咒起誓麼?說奴婢若違此言,天……」

  「閉嘴,本少爺沒有時間聽你閒扯!」三少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拔身去了。

  這一回,三少爺該真正放心了罷?我付道。

  再見三少,又是半年以後。

  「碧瀾姐姐,碧瀾姐姐,幫我!」碧荷急急跑來,張開的兩手,全是紅豔豔的……血?

  「怎麼了?」

  「三少受傷了,他……」

  「請大夫了麼?」

  「三少是和人在青樓爭風吃醋受的傷,他要我不能驚動任何人,可是,你看,這血流了恁多,吃了一些藥雖是止住了,傷口也包紮了,可是,總要大夫診一下才放心啊,但是少爺不准,姐姐去勸勸他……」

  不管我是否勸得住,身為主子的私人管事,這事我也不得不理。從自己的案下取了江南怪醫給我留下的一盒丸藥,「走罷。」

  三少的傷並不嚴重,被人一劍傷在背上而已,這對江湖中人,委實不算什麼。但再輕的傷,總是需要醫理,這位三少為了面子拒醫,與自討苦吃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呢。

  我幼時侍候大少爺,從旁學過一些初步的醫術,給他清了傷口,塗了藥,正在包紮時,趴臥昏睡的人眼瞼一動,睜了眸:「……怎麼是你?」

  「見過三少爺,您的傷奴婢已給簡單清理過了,您還是堅持不請大夫來?」

  「……碧荷!」

  「哦,奴婢給您開了方子,她去抓藥熬藥去了,您放心,對外就說是奴婢不小心碰了手,在您不欲聲張前,我們是半個字也不會露的。」

  「你以為……」

  「奴婢沒有任何以為。」我沒有客氣,打斷了我料知他會說出口的話,「碧荷她找奴婢,是因奴婢好歹是這府裡的大丫頭,她對著您,又是擔心又是憂慮,一個小丫頭哪承得住?而奴婢來,一是為了助她,二是您是這府裡的少爺,奴婢有責任為您的安危上心,至於您所擔心的其他,需要奴婢起誓?還是詛咒?」

  「……你向來就是如此牙尖嘴利麼?我大哥怎麼受得了你?」

  「因為主子從不會誤會奴婢暗戀他,所以,他並不知道奴婢除了愛財之外,還有這個長處。」

  三少爺緊崩的臉,然後出現一絲裂縫……是笑?當真是笑麼?西邊日出了呢,三少竟是首次在碧瀾眼前出現這個可被理解為心情不錯的表情。

  「……我剛剛想說的是,你以為我會罰碧荷麼?」三少挑起了眉,「再說了,暗戀本少爺又有何妨?本少爺准你暗戀了。」

  番外 碧瀾(三)

  奴婢需要三跪九叩感謝隆恩浩蕩順便感謝祖上積德麼?

  離開三少爺的無言館,我真的無言了。

  以往,三少一再警告我莫暗中戀他,我只會覺得這位生得太富貴的少爺幾分幼稚而已,從未拿他的話當真了考慮,所以,也便從未特地回避。今日一看,我勢必要做些什麼來使三少曉得,碧瀾的確無意沾染少爺他的俠少風采?

  自那日,我開始儘量避免可以避免的所有與三少見面的機會。除卻主子每次回到碧門時第一回的議事會避無可避,其他諸事,能不去則不去,能差人替便差人替,在我想,如此一年半載下去,三少當會明白奴婢所表達出來的誠意,會真正放下心了罷?

  誰知,當過往一件事未放在心上時,它便真正不在你的心上,當你用心用力去做了這件事時,與它有關的人或物,在不自覺中,便悄然進踞了,雖不至於橫掃一切,卻在你所不知時,委實有一個角落容了其存在……

  「三少三少,謝謝您,您送來的那三輛紡車好用極了,咱們一家幾口靠著它們,吃上了飽飯呢。」

  秋季要到,又一季的糧食採購即將開始,主子將回來主持鑒糧大會,我正攜碧漾採辦主子膳食所需的食材,路經一巷時,忽聽裡面有所熟的語聲,不由駐了足,探首望去,三少那一頭不錯看的頭髮正對著巷口招搖。

  「阿良叔,你也別謝我,若非你們紡出的絲委實好,碧門也不會高價收了,我的面子沒那麼大哦。」

  「可不管咋說,您都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咱們定然會抓緊了將錢掙出來,好還上您為咱們墊付的紡車花費……」

  「那個不急,你們只管細了心紡絲,明天我再從碧門找一位師傅來教你們,好成色的絲有多少,碧門會要多少。」

  「謝謝三少,謝謝三少……」

  眼看那頭漂亮頭髮的主人有轉來的趨勢,我一個快步,過了巷口。

  「原來啊……」碧漾一廂點著小腦袋,一廂自言自語。

  「怎麼了?」

  「原來三少房裡的那堆參差不齊的絲線是這樣來的。」

  「恩?」什麼意思?

  「碧荷姐姐說,近幾個月來,三少房內多了一堆一看就知是糙工的絲線,三少將它們收進櫃裡,每半個月就裝一次。她問三少是做什麼用場,三少說,等想到了再說。奴婢本來還跟著碧荷姐姐一道覺得奇怪,現在是明白了。」

  本來,看到驕傲如一只孔雀的三少與巷弄裡的平民和藹交談且出手相助已夠意外了,再添這一樁委實與三少素日形象不符的「壯舉」,倒真讓人糊塗了:這位三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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