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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皇上當真提出廢後?」武業既驚且痛,「他怎、怎會如此對我?他……」

  衛慧見皇后如此,亦神色黯下:「皇后,您不覺得皇上此舉,並不是完全為了貴妃麼?」

  兩人在娘家時,原也是交好的姐妹,自共嫁一夫,那微妙且尷尬的關係令二人交遠疏淡,面和心離。但自天子有了專寵的貴妃,不知怎地,亦不知何時,竟似找回昔日情誼。

  「怎麼說?」武業緊問。

  「若單是為了貴妃,皇上當真可以不顧四族臉面廢後?他是我們的丈夫,我們對他,算是瞭解罷?他是否是一個可以為情……或是為美人不顧一切的男人呢?還是,那位玉貴妃委實了得,改變了皇上的秉性?」

  「慧兒,依你之見,他何以如此對我?如此急著將我廢下?」

  「一個君主,在朝上最恨的,是謀反之亂;在私下最忌的,是把柄在人。」

  把柄?武業胸口怦然一緊。

  「您是他的皇后,走得最近時,難免會碰觸到一些不該知之事,但已成他心頭之刺……」

  不不不,她不是不自知,她知的,知的,那樁事,那樁天一般大的醜事,她親目所觀,親身所曆……所以,所以皇上他……若真如此,他要做的不是只是廢後,還有還有……廢後之後,在宮內便無足輕重,隨時可以以任何一個籍口,使之永遠消失,再以一個尋短之名發佈出去……

  「皇后,您怎麼了?皇后,您……業姐姐?我去叫御醫!」

  「不不,慧兒,你坐下。」武業手心冰涼,心臆紊悸,「若我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幫我照顧俟兒,一定要!」

  「業姐姐,你怎麼了?」衛慧面上忽掛不能苟同之色,「我四大家族何時這樣弱了?天昱朝族的每寸江山裡,都有我們先人之血之骨,他們的後人,除卻強悍,便是強悍,我雖不知你們發生何事,但慧兒絕不認同未戰先敗!」

  武業一震。

  「皇后,在未嫁給太子前,深閨之中,我不止一次幻想未來夫婿的模樣,想像著那些書中所繪的舉案齊眉,畫眉之樂,每每臉紅心熱又嚮往不止。但一紙賜婚詔書,打破我所有幻想,與人分享丈夫啊,我不甘,不願,但又能如何?婚後,我先是愛上了太子,愛上這個生命裡唯一的男人,又因著驕傲,不願與眾妾爭寵,逼著自已不愛,逼著逼著,仿若養成習慣,竟真的不愛了,不愛了,便看的一清二楚,他不是我的良人,更不值得我為他付出心機爭奪一夕之歡。所以,我退出,不爭,不奪,只想讓自己活得儘量快樂。業姐姐,你陷得比我要深,是因為,你想成為名標青史的名後,想讓俟兒有朝一日……可您怎不想想,若沒了性命,那些又有何意義?」

  衛慧之語,可謂知心至極。武業知此時,她當真將自己當成昔日的武業,而非今日的皇后。「慧兒,你說得對,四族的後人,不能軟弱,任人欺負,我定然會保護俟兒,保護自己!」

  ***

  「其實,衛慧可惜了。」杜若搖頭,「十年前,我和姐姐遊園時,曾與她不期而遇,她雖長我幾歲,但甚覺融洽,當時尚以為有深交可能。沒想幾日以後,就聽了她的指婚之訊,那時我便想著,一個奇女子,就要被那個綺麗的怪圈吞噬了。」

  「慧姐姐的確是個人物呢,只可惜嫁了一介庸夫。又被所謂的家門榮耀、禮教束著,一生就困住了。」肆意正對著兒子極盡鬼臉之能事,後者才因醒來找不著母親,一場大哭初畢,小頰淚痕猶存,用一對承自其父的美麗晴瞳緊緊捉住這張怪臉,憨笑不止。

  「不一定哦,若她想,還是可以不被困住。」諶墨搭了話來,此時,被困住的,正是她自己——

  懷內,是兩個女兒膠纏昵磨,頸上,一個兒子正拿幾顆小牙啃著母親纖頸,稍大的兩個,圍在邊上,對著她懷內的兩個,繃著小臉,瞪著大眼,又是嫉妒,又是親愛,矛盾不已。

  肆意撇唇:「是哦,這世上若人人同你一般,這會兒尚和自家相公兒女親如蜜甜,下一刻就跑到大漠邊上看日出,世必大亂了。」

  這妖魚,上一回脫身跑去,竟只帶了自家弟媳,將她和杜若扔在水深火熱,自個逍遙快活,哼,鄙視。

  諶墨自知那回的行為有失厚道,為免兩個利齒女人的齊相討伐,獻笑不語。

  簾櫳一挑,傅洌邁來,「墨兒,莫同他們玩了,先用膳罷。」

  俯身,先抱開妻子懷內的女兒。兩個小傢伙顯然亦頗歡喜這張臉,呶著小嘴要給這張雅顏上塗些口水。對女兒的盛情,傅洌難得顯出笑意,但當目光移到妻子方向,發現三個兒子已爭相湧進妻子虛空了的懷內時,吼出一嗓:「滾開!」

  但凡毋親在場,兒子們基本不買父親面子,他一聲喝,別人或可怕得抖瑟,但有恃無恐的三位小爺,只當未帶耳朵。

  傅洌氣極,將兩個女兒塞進一旁的丫鬟臂裡,一手一隻,先將兩個稍大的無恥小人扯開,再抄起那只粘攀在妻子胸口的無齒小人——

  「嗚哇……娘娘……娘……綱兒要娘娘……哇哇……」某小人扭著小屁股,蹬著小腿,扯著小嗓,張著小嘴,大哭滂沱。

  「哇哇……哇哇——」他這廂如此,三胞連心的另外一對小小美人,竟也齊張嘴兒,隨之同涕。

  而肆意懷內的那個,原本就大哭方霽,經他們這異口同聲的招惹,當即就紮進母親懷內,放聲小嚎:「……哇哇……娘娘,不要繹兒……哇哇……」

  碧緯、傅經一對小妖,見此情形,四隻大眼對視過後,湧淚無數:「哇……哇……」

  「發生了何事?發生了何事?」傅澈抱著女兒急急奔入,後面,是同樣臉色不善的傅津。

  「笨蛋,你怎抱了纖兒進來?」杜若張口才叱,但……晚了。

  「哇哇……」傅纖小女子已加入童哭陣營,大放悲聲……

  「你……」傅津恨恨盯住魔女妻子,「你做了什麼,讓繹兒哭成這樣?」

  「爹爹……娘娘不要繹兒……不要繹兒……哇哇……」傅繹小哥向父親張出小手,在父親接了自己過去後,摟頸哭嚎。

  肆意氣得跳腳:「你、你這個小混蛋!」

  傅津怒吼:「不許罵我兒子小混蛋!」

  「你這個混蛋!」

  「……隨便你。」

  撥亂反正卷之七

  太后之意,孰底何意?

  武業出了慈華宮,輕搖螓首。

  太后與太皇,不愧是多年夫妻,這逼人的口吻端的是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太皇那次是想要自己替而代之,太后此回則是為人作嫁衣。誰呢?那個不知深淺愚不可及的玉貴妃?以太后的眼光怎會看不出,那女子充其量獻媚邀寵而已?

  「回去想想罷,你錯在鋒芒太露,未適時韜光養晦,皇上已對你失望,是選擇激流暫退,暫避鋒芒,還是與皇上就此對上,落個不好收場……依你的聰明,不難找到答案,是不是?」

  答案麼?武業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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