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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通過此事,傅涵倏然明白,自己何以一擊及潰——

  倫心機,不及傅津;論謀斷,不及傅洌。甚至一個小小少年傅澈,都能在事發之前,將自己遮掩得滴水不漏。相形之下,自己那些所謂八面玲瓏韜光隱晦的手段,未免粗劣了。

  「涵兒,朕的話你聽到沒有?你一聲不響,可是在思慮如何反擊?」

  傅涵歎道:「父皇,您也好生調息一下罷。外面的侍衛盡是他們的人,這些話並不事宜。」

  「沒有的東西!」天熙帝劈頭向兒子甩去一掌,掌聲清脆可聞迴響在這囚龍之地!「朕怎會生了你這等沒用的兒子?你若有老三的一半智,老五的一半狠,也不至於到這等田地!」

  傅涵柔柔酸麻面頰,苦笑道:「父皇,真若如此,兒臣就不會被你立為太子了,不是麼?」

  「你——」沒想到這個向來乖從的兒子竟然亦有反擊,天熙帝更是大怒勃然,「連你也敢忤逆朕麼?都是一群不忠不孝的東西!自古亂臣賊子,勢必遺臭萬年,你也想步他們後塵麼?」

  傅涵搖頭,「父皇,有父子的血脈在,量他們不會對您如何。還是坐下來,莫浪費力氣了罷。」

  「太子大哥講得極是,父皇。」傅澈攜笑步入,擺手,命身後侍從將酒肴置上桌案,「這幾日忙著處理一些外事,難免疏忽了父皇的膳食,這些都是兒臣盯著禦膳房做出來的,應該會合父皇和太子大哥的口味。」

  言罷,忽接到室內兩人複雜警惕的目光,當下了然噱道:「父皇,大皇兄,哪家儘管放心,澈兒再不才,也不能做弑父刎兄的惡事,這只是一頓飯而已,兩位可放心食用。」

  天熙帝隆目一瞪:「告訴朕,你們到底想將朕如何?」

  好!傅澈直想喝彩:父皇這不論何時都能威儀凜然的氣度,真乃王者之風也。「兒臣此來,是請父皇下一道諭旨。」

  戒心提高:「什麼諭旨?」

  「傳為給三皇子傅洌。」

  雙目暴眥:「……休想!」

  傅澈摸摸鼻子,「當然,兒臣以考慮到您心情不好,會拒絕兒臣。既如此,兒臣一片孝心,就替父皇擬了如何?」

  「你、你敢!這等犯上作亂、忤逆不孝、毀納亂常、欺祖誤國之事,你們也敢做!不怕天道罰汝,萬劫不復!」天熙帝目似充血,五官欲焚,對於幾日前,尚操之在己的事態演變至此,哪堪接受?

  「父皇,您只管安享天年,做您的太上皇就好。兒臣告退。」傅澈行了禮,撤步旋身。

  「回來,回來,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賬東西,給朕回來!朕命你回來!……」天熙帝的咆吼,驚飛一樹棲鳥,卻喚不回六皇子一顧。

  「本宮要見孝親王,給本宮讓開!」文定後率雲陽公主、太子妃二人,立在納碧堂前,鳳顏肅持,沉沉叱喝。

  自變起至今,納碧堂已成三、五、六皇子在宮內的辦公之所。百官朝見、將領調派、佈防布控,盡在此部派簽發,絡繹。成鮮明對照的,那座天子寢所萬清宮,卻門前冷落,除去幾個值守太監,竟成無人問津。

  「本宮說了,本宮要見孝親王,你們這些大膽奴才,還不給本宮閃至一旁!」

  幾個太監侍衛卑順垂目,一語不發,身形卻巋然不動。

  啪!雲陽踏出一步,抬手給近前太監摑了一記:「你們好大的膽子!皇后娘娘的口諭都敢漠視,忘記了自己是誰家的奴才麼?」

  納碧堂宮門忽啟,傅家三兄弟齊齊亮身,立階上俯下而望。

  「雲陽,他們能是誰家的奴才呢?除了傅家,難道還有別人?」傅家挑眉邪謔,「不知三位齊齊降臨母妃的寢宮,有何指教?」

  皇后凜然一笑:「若你們無意請本宮進門一敘,個本宮也不介意在此將話說得明白。」手指先上後下,面目神聖不可欺。「上有青天下有地,過路有神明,當著這全宮的奴才,你們告訴天下,告訴本宮,你們打算將你們的父皇也即你們的君主如何?」

  「母后。」傅澈咧嘴乖笑道。「您未免言重了,如此一來,天地神明,都要驚動了不是?須知神明皆是明察秋毫,說不得臉父皇做過的事都能一筆一筆記錄在冊,如此,您究竟是欲幫父皇還是欲害父皇呢?」

  第三十五章 傳位之詔

  上有青天下有地,中間路過有神明。

  此話,出自自口,但當六皇子以一副純乘之態反詰回時,皇后背際,有冷汗涔涔。若真有神靈,這座宮內的那個人能逃脫乾淨?

  傅澈有感足蹬趿珠攀玉履的皇后立著未免辛苦,點頭喚身側太監,「給皇后娘娘搬把椅子來。」

  若為尊嚴,皇后亦想撐身拒座,但腳底的鑽痛委實難熬,立久怕更是顯露弱態,遂傲然矮身,端持鳳袖,沉聲問:「你們到底將陛下如何了?」

  「父皇乃天子,天下之子。自由海納百川的度量,三省己身的虛懷。母后,你不知道罷,父皇已頒下兩道詔書,昭告天下,一為罪己詔……」

  「罪己詔?」文定後鳳眉緊蹙,「不可能!」

  「噫?」傅澈眨眸,「母后您認為父皇沒有這等胸懷?」

  「……自然不是!」皇后怎能說?

  夫妻幾十年,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丈夫。權勢在他,重於這世上所有。此下失權無勢之處境,無疑是其所最不能面對之現實,矧且受制於己子?暴怒怕猶不及,怎可能以詔罪己?

  「皇后娘娘,廣義王所言屬實。」出語佐證者,竟是左相杜昌晉。「臣等已然都親眼恭閱過陛下的詔書了。」

  文定後倏怔,閃目望去,滿朝文武泰半在此?他們、他們……「爾等食君之祿,本該精忠為國,以死報君。不想卻盡是趨炎附勢、貪生怕死之徒,委實枉讀聖人之書,枉作天子門生!」

  「皇后娘娘。」刑部尚書面無愧色,吐字堅定,「臣五年前任巡街禦史,因上諫了一份四皇子在花街柳巷爭風毆人致死的摺子,四皇子遭陛下一通訓叱後,當夜差人闖進臣家,將臣打個半死,又將臣的家門毀之一炬,且擄了臣的愛女進王府去。若非臣到王府門前哭號時遇著了三皇子,臣女恐早不在人世。臣年過四十方得此一女,愛逾性命,救吾女者,吾必以命相報!」

  大理寺主薄朗聲道:「三載之前,臣尚是京城郊縣的一小小縣令,臣的親弟開罪了梁國舅,被押進大理寺。臣求到
了國舅府,那位梁國舅要竟隨臣前去的臣妻和臣之弟媳作陪一晚方能考慮。臣雖氣,卻不敢當場頂罪,出府後想帶她二人逃去,不想國舅府派人追來。慌不擇路中撞上三皇子的車馬儀仗,臣一家四口的命這才算保住。此恩恩同再造,臣竭死以報!」

  左相頷首:「至於聖上和太子的安危,娘娘們盡可放心,三位王爺仁慈心厚,不會有半點為難。」

  文定後證然。原來這最不起眼的老三,藏得如此之深,運籌如此之久?陛下對老五忌憚防範,卻疏忽了最該忌該防之人?

  「幾位大人此話差矣。」

  太子妃上前一步,傲視群儒,「你們既讀聖賢之書,當行聖賢之事。忠君體國,此為忠臣賢將不二法則,個人榮辱更是不能與君王安危、國之利益相提並論。莫說負爾等者非當今聖上,縱算如此,還有話雲『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諸位大人以私人恩惠負聖上榮寵,實乃滑天下之大稽!」

  有人一聲冷笑,乃禮部尚書。「太子妃,身為男兒,若不能護衛自家妻女,和談報國安天下?吾等貧門苦讀,十載寒暑,是為一展所長,榮耀門楣,卻不是為了受氣受冤來的!且臣有如今,全賴三皇子恩德,與皇上的榮寵毫無幹聯呢。」

  「爾等好生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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