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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男子出聲低笑,「你很有趣。」

  這男子低笑如梵音過耳,恍忽中,竟和「那人」幾分仿同,就連眉目神韻,亦有些許近似……錯覺罷?或是當真是人家親緣使然?

  「怎麼了?」碧門大當家訝問。

  怎麼了?諶墨一愣, 後才知自己竟盯了大當家良久,挑唇哂道:「我在想……」

  「她在想,」耶落雲口中酸氣沖天,「大當家是不是有宿疾傍身?這面色,聲嗓,吐氣都明顯先天不足之相。」

  男子品茗的動作稍窒,釋笑道:「在下的確先天帶疾,娘胎裡帶出的毛病,長年以藥作食。這位兄台作此斷定,必然精通醫術罷?」

  耶落雲結束滿嘴吃食,「在下幼年曾跟一位漢人師傅學習,這醫術也是向他討來的。」向諶墨眨眼,「所以,嘿嘿,才能救你一命。」

  笨蛋,說了不准再提。諶墨眯眸狠瞪,耶落雲則稚氣提鼻。

  「閣下……」男子出聲,將四目相對的兩人引來,「閣下不是漢人?」

  「他是胡人。」胡說八道的爛人。「大當家可忽略他的存在。」

  男子又是一陣低笑,眸生淺淺亮簇,俊雅面相陡生幾分嫵媚,不錯,嫵媚。「不要叫我『大當家』了,在下單名一個『笙』字,直呼名即可。」

  正進門的碧門外務管事碧衍初不免詫異:大當家很少以名示人,這位妖魚少年真有如此不同?

  碧笙抬眸:「衍初,事情辦好了?」

  「是,屬下已給那貨船船主捎話,來時不行江南也就算了,若仍要借江南水路,就要拿出一千兩銀子對今日落水的船客聊作小補。」

  碧竹搖首,「若他們當時能下水救人,便不必如此麻煩了。」

  「是啊,大當家,小的也將這話帶了。」

  呵唷唷,有夠強哦,江南碧門呶。諶墨垂眸,持箸將一角豌豆黃進口小嚼。

  「這個才好吃,清香爽口。」耶落雲夾起藕粉糕,遞她唇邊。

  諶墨張口納之。

  兩人同行千里,纏鬧間熟稔慣了,這互動對他們來講並不覺如何,但看在旁觀者眼裡,或許有另一種解讀。

  碧笙含笑道:「兩位的友情,好生令人羡慕。」

  友情?諶墨幾近噴飯,「大當家,您真是幽默呢。」

  ***

  相見恨晚。碧笙大當家得知諶墨去向為碧門總舵所在地臨水城時,遂力邀乘坐碧船同行。

  盛情難卻。諶墨「婉拒」不下,遂從善如流,搭宿碧船上路。

  是夜,諶墨宿在碧船三層的客房。究是豪門大戶,其內雖不夠奢麗侈靡,但所用物器均非凡品,高床軟臥,自是一夜好眠。

  翌晨,她推窗遠眺,因身居高處,視野陡寬,近見朝霧繚繞,中有鷗鷺翩翩,遠觀蘆花窈窕……處在這樣的清麗景致之間,想讓人心情不好,也難。

  嗯,也不是太難,比如看見立在樓欄上的某人時。

  「請問笨蛋,你在做什麼?」莫不成忘了下面是他最怕的「水魔」?

  咧笑:「蓮花……」不行?「墨墨?」

  呿!諶墨再將眸線投向秋水長天。

  耶落雲平張雙臂,閉眸感受微風過面,「江南的風,柔和如女子柳眉;塞外的風,淩洌如壯士佩刀。」

  這廝在做詩呶?

  笑勢暫緩:「江南委實豐饒秀麗,難怪外域各國都想問足中原呐。」

  耶?難得見這人有深沉樣貌,諶墨將肘撐在窗臺,支頤望他:「所以呢?你也想?」

  耶落雲不答反詰:「你該知道,傅氏亦是外族罷?」

  「所以,你們也以為自己都有資格問鼎這塊土地?」

  「自各外族知曉天底下還有一塊這麼豐美富饒的土地始,那心就起了。」啟目,自眼前山水逡巡而過,「精美的饌食,柔滑的絲緞,華麗的屋宇,哪一個不是塞外民族的渴望?」

  「北岩呢?你曾是北岩的闊海大將軍,可想過逐鹿中原?」

  耶落雲無羈長髮在風中輕揚,「我若沒有聽見父漢和兩位哥哥的對話,恐怕這時已經開始了。」回眸一笑,又換成笨憨模樣,「好險呶,我和墨墨竟差點成為敵人。」

  諶墨一笑,「傅氏能奪天下,靠得是中原大亂時的強勢捲入。而如今天朝正是鼎盛時期,外域滋事,充其量掠些財物而已,再想更進一步,也只是枉送自家兒郎的性命。所以,欲一較短長,不能明取,只宜暗行,是不是?」

  耶落雲澄月眸瞳一閃。

  「你當真知道?」諶墨驚問。

  第九章 妖魚難纏

  無心之語。這個猜度,純屬無心之語。

  那「欲一較短長,不能明取,只宜暗行」的猜度,也只是因已所知的事實有感而發,誰成想呢,竟能一語中讖。

  對耶落雲,諶墨縱有戲弄,也是因為他性子極合她胃口,還算討她喜歡,才會容許他的纏鬧。而且不管怎樣,他救命之恩是事實,對自己生命向來喜愛的諶墨,自有一份感激在。

  有鑒種種,諶墨對耶落雲,從沒有利用之心。所以,不管他曉得什麼,甚至曾參與什麼,她沒有追問下去。

  「墨墨,自我決定救你那一刻始,就發誓再不許人傷你。」耶落雲最後,突兀以此語明志,說得沒有半點調謔。

  諶墨動容。

  那個懸崖,是諶墨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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