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二〇三


  那一眼,便是十年的沉溺。

  朱炎緩緩閉上了眼。

  十年啊,我愛著你,竟有十年了。

  這十年,我只能借著朝覲,透過珠簾間隙,窺見你隱約的容光——萬人之上的攝政長公主之位,才能配得上你這無雙風華。

  這十年,我心中無數次念過你的名,於幻想中,親近你的柔荑,呼吸你身上的馨香。

  到頭來,我身邊卻只有與你六分相似的蕭淑容,溫馴而討好地笑著。

  到如今,你卻說你愛上了朱聞?!

  朱炎幾乎要大笑出聲,笑自己的癡愚,笑上蒼的捉弄。

  恍惚間,他想起自己聽過的一則童謠,那是鄉間少年傳唱,山峰上雪蓮變神女的故事。

  鄉音的字句已經記不住了,大意卻鬼使神差地留在了心裡:

  我歷經艱險,攀上高峰,你說要用金瓶才能將你盛回;

  我窮盡一生,鑄造金瓶,垂垂老矣,足不能行;

  我的兒子替我上山採蓮,你笑著說,捧著金瓶而來的,才是你夢中等待的少年。

  ……

  歌謠宛如讖言,離奇而真實。朱炎此時想起這個故事,卻只覺無比諷刺。無邊的悲涼與絕望在這一瞬湧來,朱炎再也壓制不住胸口的憋悶,連連咳嗽起來,整個人都幾乎要傾在一旁。

  她好似有些驚訝,卻還是扶住了朱炎。

  那般朝思暮想的纖纖玉手,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握住。

  只要一伸手……

  無窮的惡念仿佛受了鬼魅的誘惑,在朱炎腦海裡迴旋而上。

  癲狂吧……引燃你的熱血吧……你可以將她強佔在身邊……只要,朱聞死去。

  朱炎忽然猛烈咳嗽著,仿佛連自己的心都要咳出來。他凝視著身邊瓷一般清透的面龐——如此年輕絕麗,風華正盛。

  而我,已經是不惑之年,半老之身了。

  他終於止住了咳,眼中浮現幾多悲愴,幾多憾恨,他閉上了眼。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一次的毒就算解了,只怕自己後半生也慘澹如風中之燭了。

  何必呢,如此妄念,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平緩沉穩,好似是另一個不相干之人在說話,「你們馬上就成婚吧。禮成之時,我就把王位傳給朱聞。」

  如此平緩,好似只是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是如何的驚異,朱炎已經不想再看了——那般神情,只會讓他的心再度破碎。

  她起身施禮,轉身要走。

  「等等!」

  她愕然回身,朱炎卻站了起來,高大身形在她頭頂籠罩出一片陰影,無比接近。

  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近到自己身畔。黑白子落了一地,清晰的響聲回蕩在整個靜室。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張開手掌,將她的完全包裹……他閉上了眼,好似握住的是整個世界。

  仿佛是千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他睜開眼,鬆開了手。

  任由那纖纖五指從掌心抽離,他的世界,仿佛一寸一寸在眼前崩塌,灰飛煙滅。他振衣而起,再也不看她一眼,轉身而去。

  「汝等……好自為之吧。」

  門被推開,白光爭先恐後地照了滿室,朱炎大步朝前走,眼前之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這一局雖長,卻終是到了盡頭。

  番外二:虎牙

  (他笑著調侃道:「朕可一直等著你家的公主呢,等來等去,卻連個王子都沒等到。」)

  寶寶四個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閒不住,從小被子裡拱出來,在寬大的軟床上滾來爬去。

  朱聞發覺這件事後,大驚小怪地命人把床頭的金玉珮飾撤下,又在兩側添加了綿軟的絹障,防止他太過興奮,跌下床來。

  於是等疏真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床一側的絹布,赫然出現兩個小洞,兩顆烏溜溜的眼珠,正朝她閃著光。

  「這……這怎麼可能?」

  朱聞看著小洞周圍濡濕的口水,再看著罪魁禍首很無辜地向他仰起小臉,炫耀著他那獨特的武器——兩顆小虎牙,頓時張大了嘴。

  嬰孩四個月就長牙並不稀奇,但有如此堅固而鋒利的虎牙……朱聞與疏真默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肯定是隨你!」

  疏真很快否認,「這怎麼可能,我自幼家貧,母親生我時年歲也過了,生下我就沒奶,一直只能喝米湯,到周歲才見露牙。」

  朱聞眨了眨眼,「我身邊人疏於照管,一直只能喝牛乳,到兩歲才能嚼米。」他略露黯然之色,不動聲色地抱住了疏真,也轉移了話題,「連個玩伴也沒,還險些落到池中淹死……」

  疏真拍了拍他的手臂,一時也替他難受,倒是沒察覺到腰間那不老實滑動的手。只聽清脆的「嘶啦」一聲,打斷了兩人的旖旎,疏真一惱,拍開了朱聞的手,「孩子跟前,你不怕羞!」

  朱聞滿腹懊惱,不甘地瞪向床上的小壞蛋,隨即,他的目光呆滯了!

  疏真見他目光有異,也轉頭去看,整個人也化為了泥塑木雕——寶寶閃著驚喜的笑靨,將頭伸出洞來,正朝著兩人笑得天真無邪。

  那個足夠他探出頭的洞,方才還只能露出眼睛,現在卻大成這般。

  寶寶一邊吐著泡泡,一邊微微皺眉,仿佛覺得嘴裡的東西不好吃,他小嘴一松,一大片絹布便落到了床榻上。

  他好似察覺到了父母的目光,咯咯笑著,又開始攀上另一邊的小洞——嘶啦!

  疏真與朱聞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寶寶十個月時,已經能跌跌撞撞在地上走了,而且堅持不要人扶他。

  過了十來天,走得像模像樣了,他開始熱衷於走到你跟前,仰著小臉朝你笑,逗得你滿心都是歡喜,蹲下來伸手抱他時,他卻小跑兩步,飛撲進你的懷抱。慢些得意,還有呢,隨後他會毫不羞怯地送上香吻,惹得你越發心花怒放。

  再然後,他便會毫不客氣地在你臉上留下愛的印記——口水,以及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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