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一八五


  「暫時,這位監軍是在這裡站不住腳的。」

  他看了一眼葉秋,又歎道:「我只能做到如此,只希望君侯快些回來……」

  葉秋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只是繼續專注手中的根須。

  「你……怎麼會願意相信我,讓我重掌大權?」

  猶豫著,衛羽還是問出了口。

  葉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那個小師妹,臨走之前說,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緊急情況,就把你從牢裡搬出來。」

  「她不怕我再次反叛?」

  葉秋的眼神越發露骨,以看癡人的憐憫眼光瞥了他一眼,嘿然笑道:「她說……連開城殺民都不敢做的人,哪還有第二次反叛的膽子?」

  衛羽哽住了,一時心中酸甜苦辣,五味陳雜,口中訥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一定,會替朱聞守住這裡的……」

  他垂下頭,低聲說道,聲音雖輕,卻穩若磐石。

  ……

  朱聞縱馬飛馳,風聲在耳邊呼嘯嗚咽,荒原上有薄冰凝結,一旁卻隱約有青黃潛頭,大概是微幼嫩草透出頭來一一這一切被朱聞一眼瞥過,卻心慌意亂地在心中亂成一片,腦中只剩下一片雪白黑青的色塊。

  這些色塊混合糾結,隨後在他心中沸騰煎熬,宛如岩漿一般灼他從未感覺過如此焦躁。

  單手操控馬轡,韁繩在他手中越勒越緊,懷中之人卻好似越來越冷,好似他抱著的是一塊冰石。

  朱聞心中一凜,摟緊了她,好似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之中,以自身體溫來使她暖和。

  他的手指很乾燥,卻微微顫抖著。

  疏真渾身都感覺發冷,仿佛自己即將溶化為水,她略微輕吟了一聲,終於清醒過來。

  天色越發寥淡,即將拂曉,諸天星辰都即將隱沒,荒原之上,除去風聲,萬籟俱默。

  「你要去居延……?」

  疏真的聲音很低,血的味道甜而苦澀,在兩人呼吸之間氤氳。

  「你好好休息,先別說話。」

  朱聞輕聲道,半明半暗間,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覺得賓士越急,耳邊風聲越大。

  「好好休息……我覺得,我已經不用了。」

  疏真輕聲道,這一句對正在策馬急奔的朱聞來說,卻好似最殘忍的戩言,讓他渾身都為之痙攣。

  「你不要胡思亂想!」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不要再為我奔波了,我已經……」

  持續的咳嗽聲響起,朵朵血花飛濺。在絹衣上,疏真以全身的力氣,拉住朱聞的衣襟,再無半點遲疑的,深深的,將臉埋在其中。

  「居延就在前方,那裡有資深軍醫在,你受的只是小傷一一」

  柔軟的手指伸到他唇邊, 按這了他欲說的急語,疏真喘息著,卻仍淡淡笑了,「我大限已到,一切都已經晚了。」

  朱聞哽住了,再無法說出半句。

  疏真埋在他懷中,只覺得熱力透過衣衫,源源而來,自己渾身的冰冷都仿佛被暖水包圍著,她費力的啟唇,低喃道:「能夠在你懷裡度過這最後的時光,我很歡喜……」

  「我這一生,起落碴沛,實在是難以言說……」

  她說著,唇邊溢出了血,朱聞勒住了馬,皮條卻深深陷入了掌骨之間,連皮開肉綻也渾然不覺。

  「這一路走來,多大的罪也受過,多大的福分尊榮也享過……別人欠我的,我欠別人的,只有到黃泉之下才能算個清楚了。」

  「但我最後的遺憾,卻是、卻是……無法回應你這一片心 !」

  「是我……辜負了你……對不住。」

  228

  鮮血逐漸變得紫黑,她的唇色越白,仿佛透明一般。

  朱聞心中痛不可當,用力抱住她的身軀,悲極、怒極,低喝道: 「我不要聽你什麼對不住,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疏真無聲的苦笑了,她費力的伸出手,試圖抹平朱聞額上的皺起, 「如果,我與你,能更早的相遇,我一定會為你好好活著。」

  無邊的疲憊與黑暗,已經逐漸 開始浸沒她,她感覺到如水一般的倦意,她太累了。

  恍惚間,有水滴落在她的臉頰上,熱的有些燙人。

  這一路走來,有無數人願意為她一言赴死,為她高呼萬歲,為她膜拜禮敬,甚至,曾經有一個人,牽了她的手,誓言白首永不相離。但是他們,都是對著「神甯長公主」而做的,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只有眼前這人,是單純的為她這個人而哭。

  足夠了。

  旭日緩緩升起來了,甯白淡金的日光照在他背上,宛如神祗一般輝煌神儀,她覺得視線有些模糊,卻用盡力氣,以臉頰貼著他的胸膛,低聲笑道:「如果有下一輩子,我一定要比你小三歲,在深閨中養得嬌美動人,等著你來見我,娶我……」

  朱聞渾身都在劇烈顫抖著,他很想怒吼出聲:我不想要什麼來世,也不想要什麼小三歲的嬌妻,我只想要你,哪怕你這一世大我五歲,哪怕你面容殘毀!

  但他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疏真開始劇烈咳嗽了,她覺得整個咽喉與胸膛都仿佛被火燎一般,乾澀的無法呼吸!

  朱聞忍住心痛,卻不忍她到最後還要如此痛苦,靈光一閃,他從懷中取出那顆紫色果子,自己一口口嚼了,竟是入口即化。

  他隨即不再耽擱,俯下身,以口渡入她嘴裡,一點一滴,只希望能在這最後的時刻裡,緩解她的痛苦。

  疏真的手逐漸鬆開了,面上也再無一絲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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