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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但她也只是個凡人而已,她需要的,只是在她最痛苦、最焦慮時能將她扶穩,陪她一起走過泥濘的人,而不是,義正辭嚴的將她推落萬丈懸崖……

  朱聞抱緊了她,仿佛要將自身熱度傳遞給她,仍是恨恨道:「即使他真要秉公執法,將你判處流放,也該事先為你打點好,至少讓你過得舒服些。結果呢,我遇到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樣子?」

  他想起當時看到的另一具女子屍體?——現在他知道,那是為她而死的替身侍女,他眯起眼,想起當時察看的屍體上那無數殘酷淫虐的傷痕,眼眸頓時凝為一點,「你險些,就被那些人……!」

  疏真淡淡道:「那大概是石秀與昭甯公主的手筆。」

  朱聞嗤之以鼻,「所以說,他哪怕有一絲一毫為你考慮,就該知道這兩人絕對放你不過,流放之地天高路遠,那些小人怎樣的醃臢事做不出來?!他竟然一點也沒為你設想過麼?!」

  疏真歎了一聲,別過頭去,低聲道:「別說了……」

  她的雙肩微微顫動,朱聞感覺到懷中的濡濕,卻是如釋重負——哭出來就好了,這個包袱,埋在她心裡太深了,已經腐爛化膿了。

  他撫摸著她的秀髮,關不曾柔聲勸慰,而是痞然一笑道:「你哭什麼,從此以後那混蛋就該從你人生中消失了,你眼裡該看的人是我。」

  感覺到疏真並無僵硬與抗拒,他心懷更暢,邪笑著湊近她耳邊道:「其實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是騙徒,我是劫匪,老天爺早就給我們牽了紅線了。」

  他得意的笑容在腰間一記狠擰後僵在了臉上。

  如此疼痛根本阻擋不住他,朱聞一不做二不休,抱緊了她,不由分說的親了下去。

  風雪在這一刻淡然遠走,只剩下一對相擁之人,這一刻便是永恆了。

  ……

  朱聞的精銳雖在狄人領地之內肆虐疾沖,主營卻仍在邊境之上。

  這一日,營中來了一眾不速之客,卻是將眾將領兵士都驚得一楞。

  來者名喚劉剡,本是兵馬司監庫,年約四十上下,面目陰沉。他一到便從懷中取出燮王朱炎親筆書寫的旨意,乃是任命他為這裡的監軍。

  眾將領一時譁然了。

  君王對手執兵權的大將不甚信任,一般會派出身邊的親信內宦做監軍,監軍因為身負王命,往往可以臨駕主帥之上指手劃腳,軍人們對這一類角色簡直是深惡痛絕。

  朱聞身為燮王之子,雖然並不是最受寵的一個,但畢竟是王子,按照慣例,燮王絕不會在他身邊安插監軍。

  如今忽然來了監軍,實在是眾人料想不著,有人覷著這位劉大人面色不善,心中不免有些嘀咕,有曉事的,倒是連忙派人朝回夜宮中送信去。

  葉秋摩挲著下頜,若有所思道:「這位監軍來得正是時候,絕妙啊……」

  「趁著此時主帥在外,全營上下都攥在他掌心了。」

  他喃喃說完,好似覺得不耐,眉頭微微皺起,「這事來稟告我做什麼?」

  下首的將領不提防他說出這句,一時楞在了那裡。

  葉秋也不焦急,似笑非笑道:「我可不熟悉這些軍務,也不算是此地官吏將領——你們君侯在此也許能抗衡這位監軍,我一個白丁,拿什麼名義去壓制他?」

  見到那位將領面露焦急,葉秋笑著提醒道:「我聽說你們好象有一位軍師,因為瑣事得罪了君侯,現下正禁在牢獄中……

  見此人恍然大悟,葉秋拽過箋表,寫了兩行,隨即從懷中掏出朱聞的印信,隨意蓋了上去。

  「拿著這道手令去放他出來吧!」

  見此人匆匆而去,葉秋仍是不疾不徐的翻著手中的藥材,雙眼卻禁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他們兩人去了這些天,不知如何了,倒是放心我在這裡坐鎮……」

  他想起面前這突發之局,只得微微苦笑,「我是自惹麻煩上身啊!」

  ……

  冰雪飛襲而來,滿天裡都是單調的風吼聲,天雪一線間陰霾更盛,眼前似幻非幻,只有腳下的刺痛與冷意提醒著尚在人間。

  疏真一個踉蹌,幾乎跌下坡去,朱聞攬住了她,自己左臂卻哢的一聲,顯然是脫臼了。

  他單手摸索,不動聲色的將骨頭返位,若無其事的笑道:「掉下去就要變成冰糖葫蘆了。」

  疏真知道他是在竭力逗自己笑,讓自已放輕鬆些,也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竭力壓下胸中的煩惡,一口血咽了下去,腥味卻留在唇齒之間。

  兩人對視而笑,喘息著繼續向上。

  朱聞查著雪峰形狀與地貌,「大概就是這一帶了,那個狄人將領只是行軍打仗之人,也不知道族中采藥人究竟是走的什麼路。」

  兩人正要朝前而去,卻覺得腳下積雪鬆軟,措不及防之下竟失去平衡,整個人坑陷而下!

  此時,雪峰上端竟有大塊凝冰滾下,隨著雪地滾動越變越大,朝下落來!

  「小心!」

  朱聞斜身倒地的同時,將疏真抱在懷中,從沉雪拔出的同時,大約有數人高的凝冰已經懸於頭頂。

  千鈞一髮之際,兩人腳步連閃,正要閃避,此時斜上方竟有一陣箭石射來!

  三方受困之下,朱聞當機立斷,抱著疏真朝坡的斜面滾下。

  雪光遮蓋下,雖不算險峻,卻是陰暗不見底的深淵。

  兩人在雪面是直滾而下,眼前只覺得混沌倒錯,終於墜到底部,朱聞借巧勁勉強避開要害,卻仍是摔得眼冒金星,剛剛接上的左臂又是一聲喀嚓,這次乾脆骨折了事。

  疏真被他護在懷裡,倒是沒撞上什麼石棱,朱聞將她抱起,卻發覺她面色蒼白,人事不知道。

  他感覺自己手上滿是粘稠感,仔細一看,竟是滿手的血跡!

  目光顫巍巍的移到她胸前,但見血花綻開,在胸前幽然靡延,擴散。

  第二百二十三章 落陷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在這一刻竟恐懼得連眼前方寸都看不見。

  顫抖的手探了鼻端,雖然微弱,卻還有餘息。

  微微松了口氣,以微顫的手剝開裘服,再撕去月白紗衣,但見一抹翠色抹胸之上,半截箭杆刺入骨肉之中,不知道為什麼緣故,竟只入了箭頭幾寸,中鑄血流如注,卻還未傷及內腑。

  他連忙點穴止血,隨即仔細查看了箭杆。

  箭杆微微扭曲,好似被什麼堅物所擋,朱聞心中有數,將撕開的紗衣展開,但見貼身處有一小兜,一抖開,丁丁當當的玉石碎片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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