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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衛羽在一旁聽了,搖頭道:「這件事從頭到尾,與我們有什麼干係?!王上未必會這般昏聵。」

  朱聞卻是若有所悟,「如今王城中正在肅清,各方勢力都遭到重創,他未必能讓我們逍遙自在。」

  ***

  詔令果然不日而下。

  朱聞接到白底黃綾專封,面上神情變幻不定,煞是古怪。

  「怎麼了?」

  疏真這回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她原本以為,燮王要麼吹毛求疵,下詔責問朱聞;要麼褒獎他獨善其身,把他放在眾人嫉恨的目光上明烤。這番不賞不罰,卻是什麼意思?

  朱聞清俊面容上,破天荒的露出一絲澀意,他乾笑一聲,道:「那老狐狸……竟是要我回京,他要親自為我賜婚!」

  只聽「噗」的一聲,衛羽正在品茶,受這一嚇,竟是掌不住,險險噴了出來。

  察覺朱聞的目光移開,異常陰沉不善,衛羽嗆笑道:「如今還要名門貴女願意嫁你嗎——你的淫虐嗜殺之性,早在京城流傳年餘了!燮王想把哪家小姐賜你?」

  朱聞瞪了他一眼,搖頭道:「他沒明說。」

  他又仔細讀了幾遍,面色卻越發沉凝,「說是賜婚,卻已命人為我在京中開建府邸——這是要我在王城長居的意思吧!」

  他頓時心中大怒,冷笑道:「真是如意算盤,以一句父子久別,就要將我長滯王城,架空我在北疆的軍權勢力——真要逼我兵戎相見嗎?!」

  第二十六章 王城

  他手中用力,檀木書案頓時裂出好幾道縫隙,搖搖欲墜之下,昭顯主人的激憤惱恨。

  衛羽接過詔書仔細讀了一遍,偷眼看這邊動靜,卻也不勸,只是苦笑著搖搖頭。疏真乾脆便是眼不見為淨,手中繡針波瀾不靜,一派淡定從容。

  「你們可有什麼想說的?」

  朱聞略微收斂了怒氣,沉聲問道。

  衛羽乾咳一聲,面色卻是有些古怪,「這是君侯您的家務事,我們作外臣的,不好多說。」

  他說話之間,雙目有意無意地瞥向一旁靜坐的紫衣纖影,在「家務事」三字上,卻是聲調上揚,微微加重。

  朱聞又好氣,又好笑,被他這一插科打諢,倒是怒火冰釋大半,他隨即看向疏真,聲調略微放緩道:「疏真,你的意思呢?」

  疏真聞言台頭,雙目清輝瑩然,倒是讓朱聞心中又是一動——

  「若你打定主意繼續忍耐,那便走一趟王城……」

  她聲音頓了一會,隨即又冷然一笑,「貿然違抗詔令,只怕燮王手中之刃,便要朝著此地揮斬而下了——當然,你若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接下這雷霆一擊,那便可以高枕無憂,不去理會這道詔令。」

  「若是他將我長留王城,又該如何?」

  朱聞靜靜凝視著她,又繼續道:「更有甚者,若是將我賺入城中,白刃齊下,我便是有通天之能,也難逃殺劫——事後他只要定我忤逆不軌之罪,那便萬事齊備,再無人置椽了。」

  疏真輕笑一聲,清越高凜,讓人心中一顫,「燮王朱炎……」

  她緩緩吐出這個稱謂,緩緩道:「是個心狠膽大的人。」

  「他素來喜歡將萬事都控制在自己手中,雖然剛愎自用,卻鮮少受挫——這樣的一個人,不會因恐懼你的實力而迫不及待地殺之,他只會慢慢的布網,慢慢將你周身盡數束縛,讓你動彈不得,最終只能為他所用。」

  疏真鮮少多言,這次卻是一下說了這麼一番話,倒是讓朱聞頗為驚異,他細細品味,倒覺得真是將他父王的性情說得透徹十分——

  「嗯……這倒將他一貫手段說得微妙微肖——聽你的話音,倒是對他頗有瞭解?」

  他看向疏真,眼中有玩笑亦有深思探究,疏真淡淡一笑,眼中波光一閃即逝,「何須見過真人,只要熟讀他與官員司台的往來書件,再對當下政令多加詳思,上位者的性情稟賦,便也能看出十之五六來。」

  她好似不欲多談這個話題,話鋒一轉,反問道:「君侯你自己意下如何呢?!」

  「父王的性情如何,我倒不敢肯定。」

  朱聞微微一笑,森然之中帶出些自嘲的譏誚來,「只是,如今這邊陲仍是不穩,在選定繼承人前,父王是不願讓此地糜爛生變,隨便便宜那些北狄人的。所以,我斷定他不會對我下手。如今雖然冒險,也只能入王城一趟了。」

  他主意一定,起身踱了幾步,隨即對衛羽斷然道:「去把那使者喚來,就說我邊陲仍有不穩,回夜宮中也未及準備。十日後,我便會帶了一應女眷,親自去王城覲見父王。」

  ***

  君侯被召回王城受賜,並將帶一應女眷前往長居!

  這一消息如生飛翼一般,一個下午便傳遍宮中,姬妾宮人們心思各異,念及遠行,倒是各去忙亂不提。

  朱聞這幾日與衛羽也是沒日沒夜的奔忙——兩人已然商量完畢,衛羽將留在封地主持一應事務,但那顏族的善後仍要繼續,敲骨吸髓之下,仍獲得不少戰利品,只是須防朱聞不在,那老賊酋會趁火打劫。此外,還要預防燮王派人朝君中滲透,此番種種,忙碌了七八日,送算大致有了眉目。

  到了第十日上,終於沒法拖延,在王使的催促下,一行宮車隊伍綿延數裡,終於浩浩蕩蕩上路了。

  疏真坐在車中,微微挑開簾幕,但見日光明朗,風中寒意盡退,卻是帶了些柔暖宜人——北疆的春日雖然遲,卻是終於來了!

  她掐指一算,不禁自失一笑,「今日竟然是上巳節!倒是忘了個精光。」

  京城之中,此時已然是桃紅柳綠,一派草長鶯飛了吧?

  她眼中光芒閃過,想起年年此時,青年男女們結伴而出,到了灞水之畔,以蘭草與芍藥相贈,更有風雅之人,或以樹葉題詩,或以燈盞畫謎,曲水流觴,蜿蜒而下,留待有緣之人,結成一段佳話……

  「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芍藥……」

  她喃喃念起《詩經-鄭風》之句,心中卻是黯然悲愴,不能自以——

  「那年的詩謎,你到如今,大概也沒猜出來吧……蕭策。」

  她清渺一笑,微微顫動的羽睫將一切心事遮擋,卻是不願將簾幕放下,只是朝外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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