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台嬌 | 上頁 下頁


  銀安正殿中,瑞獸銅爐中紫煙氤氳,龍涎香帶給滿殿溫暖和芬芳,卻也熏得人神思不屬,慵懶閒散。

  朱聞好整以暇地端詳著堂下長跪斂目的熟悉身影,只覺得腕間如今仍是隱隱作痛。

  該讓她在地上多跪些時候的……心下忿忿,他卻伸出手,鬼神神差的,以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柔和手勁,將她從地上攙起。

  「昨晚夜色昏暗,你下手倒是挺准的。」

  他笑得瀟灑不羈,眉目間,卻沒有平日戰場撕殺時的冷酷森寒,黑眸熠熠,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疏真抬起頭,黑瞳幽幽,默然不語。

  朱聞只覺得懷中溫香軟玉,伊人雙眸飄渺朦朧,雪白面龐上,那醜陋鯖紋密佈,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他心中一痛,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這粗糙紋理,低喃道:「疼嗎?」

  疼嗎……!

  疏真心中一顫,胸中情緒宛如冰河破堤,不能自已——

  自那噩夢般的一夜,自己顛沛流離,受盡屈辱和非難,嘗盡這世上一切痛楚,可曾有人問一句:你疼嗎?

  她雙眸幽閃,將所有思緒都冰封,平靜道:「刑後三日,便沒有知覺了。」

  朱聞聽著這淡然一句,不知怎的,心下更是一慟,他不由分說地將人攬入懷中,「你的名字?」

  「疏真。」

  「是怎樣的兩字?」

  他一邊問道,一邊信手將她腰間的束帶輕輕拉開。

  他的動作漫不經心,然而卻宣昭著志在必得的果斷。

  疏真全身都僵住了,她緊握雙手,連尖利指甲刺入掌心都渾然不覺。淡金的日光透過窗櫺照入,她眯眼,淒然一笑——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伸出纖纖玉指,忍住周身洶湧的屈辱怒意,在桌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朱聞默默念了,沉吟片刻,卻是眉宇間豁然開朗,笑道:「也是疏狂也任真……?」

  他竟然知道!

  疏真目光一凝,大為詫異,朱聞知她心思,苦笑歎道:「難道你們真以為我們燮國上下都是蠻子,不通詩書嗎?」

  疏真默然,朱聞卻在長笑聲中,將那腰帶徹底扯開。

  布裙輕蕩,胸襟前半片肌膚露出,雪潔柔滑,映出熒熒之色。疏真掌心更痛,面上仍是無動於衷。

  靈巧修長的手指伸到此處,她閉目等待淩遲那一刻。

  半晌,沒有絲毫動靜。

  她微愕,睜眼,卻見朱聞凝神額前,深邃雙目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對不住……」

  他低聲喃道,犀利雙眸中複雜難言。

  他……這是在道歉嗎?

  疏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諸國王侯宮中各有妃妾無數,在上位者眼中,下人奴婢簡直如螻蟻一般,即使染指一二,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可是他居然道歉罷手了?!

  她心中閃過秘檔中,關於朱聞的一些訊息——

  燮王庶子,最為犀利危險的少年王侯,亦是西北鬼神易辟的殺戮之帥,他的大名,可以止小兒夜啼。

  如此之人,一旦有所意動,竟會輕易罷手?!

  朱聞的聲音,混雜著熏香的暖意,從頭頂清晰而來——

  「你要是不願,可以拒絕,甚至可以再拿針紮我兩下,何必如此隱忍?!」

  他輕歎了一聲,仿佛動怒欲責,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從她袖中執起潔白手掌,看著中央血肉模糊,默然無語,隨即,取過綢巾,替她細細包紮起來。

  「你先回去吧……」

  他的聲音帶著黯然,揮了揮手,命她退下。

  疏真如蒙大赦,襝衽退至殿門前,卻只聽身後低低道:「你且記住,你若是不願,我不會動你分毫!」

  她默然無語,只是伸出手,顫巍巍關閉殿門,將那一片熏香迷離徹底隔絕身後。

  殿前朱紅門檻下,是一級級的漢白玉階梯。她站在高闕之上,耳邊仿佛猶有他的責問——

  為何如此隱忍?!

  她微微苦笑,眼中波光一閃,晶瑩剔透,絕美不可方物——

  若是從前,心高氣傲的她,大概寧死也不願受絲毫折辱。

  但是歲月如刀,將一切從她身邊剝離,她如今所剩下的,也只有……

  「姐姐!」

  石階下的角落裡,有一張怯怯的小臉在希冀張望。

  「虹菱……」

  她漫聲喚道,唇邊揚起笑意,悲喜難言。

  她的身邊,只剩下這唯一的「妹妹」,她若反抗,這孩子又該如何逃出生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