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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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功臣、朝廷權貴、李建成舊屬、皇親國戚! 緊緊握拳,骨節生生作響,卻依舊是冰涼的笑:「承乾,父皇……果真低估了你!」 轉身,對向孫伏伽的眼,深暗無邊:「傳朕旨意,命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瑀連同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官員,會同審理此案!定不可……有半點不實!」 帝王眼神,猶似鷹厲,孫伏伽連連稱是:「臣……遵旨!」 待孫伏伽退去,李世民方疲憊的坐於躺榻上,右手撐住龍柄,燥熱的風,似吹融了那眼中冰冷的寒氣,竟是一叢水霧氤氳:「開國功臣、朝廷權貴、隱太子舊屬、皇親國戚!哼!承乾這般陣勢,若真真得手,朕……豈不是又一個太上皇?」 李世民狠狠一掌,拍得躺榻震顫,眉心卻是糾痛的:「太子之爭,宿命啊!」 一句說得沉痛在心,哽咽難言,徐惠緩緩低身在李世民身前,纖手撫在他顫抖的膝蓋上,舉眸道:「陛下,此案尚未查實,陛下可莫要傷了龍體。」 查實?李世民落寞的望向徐惠,唇邊的笑意,卻是苦澀的:「惠,朕心裡有數,你這般聰慧,定也是有數的,是不是?」 「父皇……」兕子亦湊過身來,一雙如夏日清湖,像極了母親的眼,眼色卻是鄭重:「父皇,若……若是查實,父皇……便會如處死五哥一般……治大哥死罪嗎?」 那雙眼,水光幽幽,似風掠起心中萬千波瀾。 李世民凝望著女兒,他怎不知女兒心思?只是…… 心中雜亂,許久,未曾有過這樣的雜亂! 雉奴亦上前一步,正欲言語,卻見媚娘目光一動,示意不要,雉奴旋即駐足,隱下了聲音。 李世民雖在震痛之中,卻仍是隨時警覺的犀利雄鷹,如何注意不到這微點細節? 他眉一側,打在媚娘臉上,媚娘身子一顫,連忙垂首,耳上零丁亂顫。 回身再望雉奴,亦是一般臉色。 略一思忖,沉聲道:「雉奴,有話要說?」 雉奴一驚,竟不覺朝媚娘望去,李世民目光無動,卻也知他眼神所落之處,冷笑道:「想為大哥求情嗎?」 雉奴微微低首,點了點頭。 「那又為何不說?」一句句逼問,雖不見淩厲,卻令雉奴驚嚇非常,只顫聲道:「兒臣……兒臣,不想叫父皇過於憂心。」 李世民神色一動,怒而冷的眼神突有一絲溫暖,雖不知他适才不出口是否因著武媚娘一個眼神,可此言並不是神色可以傳遞的,定是由心的,李世民緩緩走近雉奴身邊,看著這在自己身邊,已然長大的孩子,喟然而歎:「雉奴,你可莫要父皇失望啊……」 雉奴鄭重點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望著父親憔悴疲累的面容。 兕子站在一邊,李世民适才沒有回答,便已然是回答! 緩緩坐在石椅上,墨發紛揚,綴著桂子濃郁的香,女子容顏絕麗,卻愁楚萬千! 太子一案,如同一聲驚雷震驚朝野,查有數日,太子勾結朝臣、意圖謀反之罪屬實,李世民默而無語,只是行風而書,賜漢王自盡家中,侯君集、李安儼、趙節、杜荷等一干人等皆判斬首! 只是太子如何處置,他遲遲不能決定。 長夜漫漫,徐惠只望著他倚窗而立的背影,悲愴而孤涼。 為什麼這個背影,總似有他的訴說,他不願透露的真情? 終於次日,李世民屏退左右,召見太子承乾! 殿火幽幽,父子相對,映得天子臉色不甚分明! 承乾一身素袍,容色淡淡,如常的冷漠,便似什麼也未曾發生。 許久二人皆是沉默,是的,沉默,不知自何時起,這樣的沉默變作了父子間最常有的相對。 曾記得少時的承乾,眼中崇敬的光芒,那望著自己的眼神,敬畏中多是崇拜,可如今這雙眼中,除了冷漠,怕……只有恨! 「承乾,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沉沉道,咬住每一個字般,溢出唇齒。 承乾冷冷一笑:「父皇,你……也太叫我失望了!」 驟然凝眉,君王臉色更有一分沉暗:「你說什麼?」 承乾仍舊冷笑,那眼神是近乎冷酷的殘忍:「縱馬天下,滿手鮮血的天可汗,應該是毅然果敢、冷酷決絕的才對!何時……也這般兒女情長、心慈手軟起來?哼!兒臣所犯,乃謀反大罪,論罪當誅!你該殺了我?殺了我,就像殺死李佑一樣,殺了我!」 突然,仰天長笑,笑聲震徹整個大殿! 「你叫朕殺你?」李世民豁然起身,邃遠深眸,如同滄海震盪翻浪。 他,竟要他殺他! 如此一心求死,如此冷酷殘忍的眼神,如此暢快淋漓的笑,自承乾冰冷的眼神中,李世民分明看到了報復的快感! 心內不禁一陣抽痛,報復!自己的長子,自己苦心栽培的兒子,竟然用如此自殘的方式來反抗,甚至……報復自己! 席捲而來的心痛,侵襲著他的身心,前行的步伐微亂,身形漸漸不穩:「你可知這是哪裡?」 承乾一怔,未及言語,李世民終於厲聲吼道:「這兒……是立政殿,你母后過世的地方,她看著你……看著你這麼一步步墮落,一點點瘋狂,叫她……情……何以堪?」 「不要提母后!」承乾亦斂去了冷漠冰冷,變作淒狂:「我說過,你不准提母后!不准!」 「為何不准?」李世民怒道:「你與朕……究竟是誰……更愧對於你的母后!」 承乾怔忪,悲怒的眼神,悲痛更劇。 提及無憂,心內不禁痛徹,李世民顫聲道:「你說『子不教,父之過』,父之過!的確……是朕更對不起你的母后!」 承乾舉眸,但見李世民緊緊閉目,兩行淚水,淒然而落。 心內堅硬一夕塌陷,便似突而被抽離了所有氣力般,身子倏然綿軟,跌坐在地。 青石磚晃亮如鏡,映出他倉皇的面容。 父、子! 他們父子反目,卻尚未到成仇的地步,可是自己……卻遊獵聲色、屢不朝謁,一再逼迫著自己的父親,可父親一再忍下了,直到……今天! 不禁冷笑,他一直認為,父親偏愛青雀,于自己嚴苛非常,是有易儲之心,「子不教、父之過」,不錯,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啊! 如此荒唐!如此荒唐! 幡然醒悟,卻只剩冷笑聲聲,無端痛斷心腸,抬首望向父親,父親緊閉的雙眼,那雙堅毅的眸中,斂去了多少失望與痛心? 父皇、父親! 承乾望著,不禁淚流滿面。 隱隱的抽泣聲,令李世民緩緩睜開眼,低眸望去,正迎上承乾糾痛的眼神,那眼神,是自己許久未曾見過的一種,複雜,卻不再是一味的冷漠…… 「父皇……」一聲淒然,卻令李世民心中大慟,隱忍的淚水,縱橫而下,倏然將兒子摟在懷中,承乾亦緊緊抱住他,大哭出聲。 李世民泣道:「是朕……是朕一碗水沒能端平,令你不安了。」 承乾猛烈搖首,早已失聲:「父皇,父皇,請賜兒臣死罪,兒臣該死,兒臣該死啊!承乾對不起父皇、更對不起母后!」 李世民將承乾扶起身,許久未曾如此落淚的他,滿眼疲累:「你……可還恨父皇嗎?」 承乾搖頭:「父皇,是承乾的錯,承乾的錯!承乾沒能體會父皇的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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