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六十七


  冷冷轉身,徐惠卻分明看見,一滴清淚,劃過他堅毅的臉頰。

  徐惠一驚,他緊閉住的眼睫下,那深黑色的眸心,是不是已然如浪?

  許久,李世民才沉沉開口:「貴妃韋氏,行為不端、心術不正,今日起,不再……是貴妃!」

  「陛下……」金口玉言,令跪地女子怵然一驚,淋淋淚眼,淚落紛紛:「陛下恕罪,妾知罪了,還望陛下開恩……」

  「開恩!」李世民轉身,望著女子驚嚇得發上珠釵亂顫,抬首指向徐惠,道:「你為何要做這些個事情?你……便如此想做皇后嗎?」

  貴妃亦轉眼望向徐惠,咬緊嘴唇,是的,她想要做皇后,可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寵和愛,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死後,他的身邊是楊若眉,然後……便是徐惠!

  李世民厲眸深深,冷然道:「你將她推落水中,還嫌不夠?竟然心狠手辣到將蠶蛻紙混入她的飲食中,害她終身不育,如此歹毒用心,朕不殺你,已然是大大開恩,竟還敢討饒嗎?」

  貴妃怔然一肅,連連搖頭:「不,不陛下,妾沒有,妾沒有啊……」

  「還敢喊冤?」李世民一腳踢在女子肩頭,驚怒的火焰,點燃眸心處積蓄許久的怒火。

  貴妃伏倒在青磚地面上,燭火映著磚面,流映著冷冷光色。

  貴妃緩緩側眸,紛紛飄落的淚水,胭紅凝脂的臉頰,早已妝容淩亂:「陛下,妾……承認!先皇后所言、楊夫人所言,妾一一承認,妾知已是罪該萬死,可這蠶蛻紙……這蠶蛻紙之事,妾是真真不知、真真與妾無關啊!」

  「還要狡辯嗎?」李世民欺上一步,卻聽身後女子聲音輕細而柔婉:「陛下且慢!」

  李世民與貴妃同時回身,但見徐惠容色蒼白,卻撐直身子,幾乎不穩,李世民連忙低身,扶穩她,徐惠蹙眉道:「陛下,貴妃侍您多年,便連妾都聽聞,陛下對於貴妃甚是愛憐,想來,是有情分的,貴妃尚有一子一女,又叫臨川公主(1)與十殿下(2)情何以堪?況且,妾相信蠶蛻紙一事,確與貴妃無關,貴妃既可承認其他,又何必去否認這一件呢?」

  李世民一怔,一字一句,如同剜刀割在心中,當年情境再次乍然眼底!

  遙想當年,自己對楊如夕心痛欲廢之時,無憂……亦是這樣勸解自己的,她說,恪兒已然懂事,陛下又要叫恪兒情何以堪!

  好一句情何以堪,可是無憂,她們個個為了名利權勢不擇手段,又叫朕……情何以堪!

  緩緩閉目,放開輕輕扶住徐惠的手,腦中掠過的卻皆是無憂的一言一句,一蹙眉、一低眼,那日,真真與今日太過相像!

  無憂,徐惠,難道,這真真便是天意!

  再睜開眼,精銳龍眸中有溫脈一縷,李世民沉沉歎一口氣,低聲道:「好!」

  轉身之間,目光已然冰涼:「你可聽到了嗎?今日起便在宮中閉門思過,然若再生歹心,便休怪朕……翻臉無情!」

  隨著這一句,貴妃身子癱軟在地,目光空茫,唇際似有僵澀的牽動!

  青磚地面的涼,仿佛沁入了心中。

  原來,所謂繁華,不過如此,轉眼之間,便是狼藉一片!

  突然有些想笑,笑自己自以為聰明的度過了這許多年,卻不想早已在先皇后的手心中,自以為沒有留下一丁點兒證據,縱使是先皇后,又能怎樣?可她實在低估了先皇后,高估了自己!

  其實,先皇后依然沒有證據,可先皇后賭上的,是陛下的深情!

  他信她,無條件的信她,根本……不需要理由!

  貴妃冷笑,淚水已然落得濕透了衣襟。

  「陛下。」徐惠道:「可否要妾與貴妃單獨談談?」

  三人皆是一驚,李世民不解的蹙眉:「什麼?」

  楊若眉與貴妃亦望向她,徐惠只是道:「妾,想和貴妃單獨談談。」

  她如何能夠不知,李世民追問,是追問她有何事要與貴妃單獨談,畢竟她與貴妃平日並不熟絡,可徐惠眼神誠摯,流透殷殷期盼。

  終是點了點頭:「好。」

  眼神示意楊若眉,若眉跟在他身後,李世民不禁回望,那倚在榻上的人,長髮綿連,烏眸若漆,一身純白色錦絲衣,映著她臉色蒼白,唯有那唇上,有微點血色,仿佛是這夜色中徐徐綻放的白蓮花。

  ………………

  (1) 臨川公主李孟姜貞觀十五年才被封為公主。

  (2) 十皇子紀王李慎,為人忠厚老實,永徽年間,被武則天誅殺。

  十二、是耶非耶終成錯

  貴妃依舊坐在地上,眼前純白色裙擺微微流蕩,裙邊兒隱紋桃花針繡細密,翩翩欲落。

  貴妃舉首,一雙淚眼,早已凝結,望著徐惠的目光,冷冷的,並不見一點感激抑或是祈求。

  平日,她並不覺得貴妃有多麼高貴,可今天,她的目光卻似有別樣的貴氣。

  「貴妃娘娘,惠有句話想要問你,還望娘娘可據實相告。」徐惠語氣不卑不亢,蒼白容顏,難掩清麗容色。

  貴妃緩緩起身,整好衣衫,青蓮色繡碧葉裙擺,輕輕一掃,轉開身去,並不看她。

  徐惠輕輕一歎,依舊道:「貴妃可知三殿下……綁架于我的事?」

  貴妃身子微微一震,猛然轉身,那雙淚意盈盈的眼,如同被火烘乾了一般,仿佛要裂開般望著徐惠,卻並不言語。

  這樣的眼神,驚怒中有隱隱無措。

  徐惠望著,卻淡淡一笑:「我懂了。」

  純白色的背影輕得仿佛是天際邊飄蕩的飛絮,那白,卻無端刺得人眼眸疼痛。

  「你懂了什麼?」貴妃終於開口,喝住了徐惠。

  徐惠回身,斂住了笑:「懂了什麼,我想貴妃心中有數,只是……三殿下終還是放了我回來。」

  頓了一頓,似是歎息:「三殿下的心裡……該是有很多苦處、很多心事。」

  揚眸,望向緊緊凝住自己的貴妃:「所以,你便利用他,利用他……來達到目對嗎?」

  冷冷一笑:「其實又何必多此一舉,即使陛下會立後,又怎會是我?即使……」

  她沒有說下去,目光有淡淡傷感。

  貴妃見了,眉尖稍動,似有了然:「哼,你知道了?」

  徐惠垂首,不語。

  貴妃冷冷一笑,面色稍緩:「不過……你對三殿下,到似乎是挺關心的?才不過幾天,就知道他有苦處、有心事嗎?」

  徐惠一怔,蒼白臉色愈加一層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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