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 > 大唐風月續徐賢妃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
侍人只是低頭應著,夜霧流風、蕩起男子修身綢衣,白綢的衣襟,飄如飛雲,暗夜如墨、唯這一點清白,灑然風中。 漆黑寂靜的天牢,潮濕憋悶,這個夜,卻燈火明耀,熱流湧動,帝王君威赫赫,正坐于雕龍明絲藤花椅上,身邊立著亭亭女子,碧絲綢錦芙蓉裙,青藤環繞紋繡花躍然披帛,荷塘望月圖精緻抹衣,酥胸如玉,相映流光,簡潔通透的珍珠流蘇串子,流曳搖光,一絹薄透絲紗海棠,含苞烏絲,女子黛青唇紅,卻微微凝了憂色,點染眉心。 承儒本是波瀾無驚的心,翻湧如浪,癡狂眼神無一絲遮掩,李世民微微側眸,徐惠卻只是垂首,避開他直視的眼睛。 李世民只作不覺,看向出神的承儒:「承儒,你既逃了,又為何回來?你以為朕會一次又一次的縱容你嗎?」 李世民眉眼間不著半點情緒,承儒轉眸望向他。眸中精光如火:「李世民,若這一次我還能出去,定也還會再回來,我殺不了你,亦要叫你不得安寧!」 這樣的話,他說過無數次,只是從不曾若他所說般心狠手絕,李世民心中知道,只是他這樣執迷,究竟如何才能令他清醒? 李世民無意再糾纏於他的執著,亦無心力過問其他,只道:「朕只問你,為何會在東宮之中?」 李承儒眉心一聚,仿佛有一卷冷風吹拂而過,他的眼中不期然閃爍一縱悲淒。 東宮,自慕雲將他放出暗室,他的眼睛便倏然被周邊一切刺痛,一路之上,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都無不切割著他的心,依舊是草翠花飛、粉香花濃,悠悠風中,樹影搖飛,曾經,母親執手花下,教他如何做一個有用之人,父親挺劍樹前,教他怎樣才能馭馬天下,如今,卻是花已非花、樹已非樹! 東宮,自己自小長大的地方,卻已再不是自己的家! 一時恍思,眼中熱流心酸湧動,李世民察言觀色,料他定是憶起了曾經往事,心中亦有感慨,微微一歎:「你與承乾……」 「承乾?」不待李世民說完,承儒仿似被利劍刺中心頭,激然一個轉身,仰天而笑,直視著李世民的眼中,有冰涼嘲諷:「李世民,這就叫做因果報應吧!十二年前,你弑兄殺弟,十二年後,怕是又要上演一齣玄武門了!」 一句,如狂浪拍擊腦海,塵封多年的記憶,乍然在腦中翻騰,李世民猛然起身,逼上牢門兩步,怒火燃燒的眼眸,充斥赤紅光色:「你說什麼?」 心中最不可觸及的隱秘傷疤,被生生揭開,撕扯的疼痛,令雙拳指節「咯咯」作響。 承儒反而冷然輕笑,望著李世民如此大動肝火,便似有難得的暢快得意,沖湧心間:「怎麼?有人給了我如此男的的報仇良機,我又何樂而不為?」 李世民壓抑下心中怒氣,沉聲道:「誰?是誰指使你去刺殺青雀?」 承儒眼光如刀,冰涼話語狠狠溢出唇齒:「李承乾,就是李承乾指使我去刺殺他的弟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冷笑震徹牢籠,李世民怒目看他,眼眶幾欲碎裂,亦暗暗驚訝於自己,這麼多年了,竟仍能輕易被他挑痛心事,李世民牙關緊咬,生生壓抑住心中怒意,明知對方有意挑撥,卻仍不免氣鬱難禁。 狠狠轉身,眼風橫向一邊驚戰的徐惠,想她亦是驚訝於承儒的膽大妄為抑或是擔心他會即刻便處以極刑吧?無論如何,李世民知道,在承儒口中,怕只能聽到類似這樣的言語吧? 全無意義、全無意義! 沉沉步履走至徐惠身邊,低聲道:「你們是舊識,望你能勸他一勸,不要……挑戰朕的耐力!」 徐惠心弦劇痛,緊緊凝視著李世民的眼,那深如黑夜的眸子,倏然似風雨狂作,陰梟而冷暗。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他望著她時,從來都是溫憐而顧惜的,即使是偶爾沉鬱,亦不會有這般冷如玄冰,只覺帝王眼風冷冷掃過,錯身消失在沉暗的天牢中,徐惠怔怔立在當地,一時神意游離。 驟然靜寂的牢房,唯餘火光跳躍燃燒,光搖燭影、影動燭光,女子轉眸而望,眉心蹙起愁緒幾縷。 儒哥哥的眼神柔和溫切,全不似适才的涼冷,而徐惠卻只走上兩步,嬌唇輕輕顫動:「為什麼?為什麼要激怒他?為什麼要故意說那些個刺激他的話?」 低眸似有感慨:「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 李承儒眼神一暗,音色沁入絲寒冷:「你是擔心我?還是在擔心李世民?」 徐惠猛然抬首,望著承儒眼中一派冷肅,光影流動中,那眸已再不復當年的深沉溫惜,心尖並沒有所料的疼痛感覺,只覺眼前恍惚浮過昔日種種,卻不禁冷笑,眼前男子,英挺如昔,然那心中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柔軟慈善,有的,只是滿心仇恨、只是滿眼蕭索,全然看不見這世上還有陽光、還有溫暖! 如今的承儒,早已不是十二年前的儒哥哥了! 徐惠沉一口氣,道:「不管為誰,我卻知道你是故意那樣講的,是不是?」 李承儒微微側首,不語,心間卻有一絲隱痛,她終還是瞭解自己的。 徐惠繼續道:「我知道,你越是這樣說,越是證明你與太子並無牽連,對不對?」 「不對!」李承儒冷然打斷她,眼中清光流動:「皇帝的徐婕妤,真的很瞭解我嗎?對!适才我是在故意刺激李世民,可是……從我越獄到刺殺李泰,卻只見過慕雲一個人,而慕雲正是太子侍女吧?」 「可你並未曾見過太子,不是嗎?」徐惠急聲道:「又怎能如此篤定的是太子所為?又何必故意說出那些話來,損人不利己呢?」 「你是在指責我嗎?是在指責我損人?還是指責我不利己呢?」承儒濃眉凝聚,驟然冷卻。 一句一句的夾槍帶棒,徐惠眼中淚意閃動,幾欲掉落,儒哥哥,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不可?你與陛下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你與我,難道也要這般如此嗎? 心間湧動一陣燒灼,轉身淚落:「你,再也不是曾經的儒哥哥了!」 翠色衣袂,如浮萍飄離飛絮,紛揚的裙角,輕盈卻沉重的落在了承儒眼底! 惠,原諒我,原諒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我看到你站在他的身邊,便總會有莫名感覺沖頂胸口,那實非所願,卻難以抑制! 原諒我!惠!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