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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江山如畫,卻又是一年。

  紅花綠草們年復一年得習慣著盛開,又習慣著凋謝,就像被憧憬的愛情。

  亭子裡,年華正盛的男女正在對弈。

  「師兄。」曹素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又走神了。」

  阮漢宸目光不變,雙指夾起一子落在棋盤上。

  曹素戳著那顆黑子,笑道:「師兄是幫我下麼?」

  阮漢宸默默收回黑子,又在同樣的位置放了顆白子上去。

  「師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三月初三。」

  「要當值麼?」

  「嗯。」

  「那明天呢?」

  「三月初四。」

  「當值麼?」

  「嗯。」

  「後天呢?」

  「……」他抿唇不言。

  「果然,師兄只會對當值的事上心呢。」曹素半真半假地抱怨。

  他頭抬了抬。雖然沒說話,但眼睛流露出詢問的意思。

  「我,明日……當值。」她神情虛弱地捂著胸,裝出一副隨時都會暈過去的模樣,隨即調皮地撐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住他的臉。

  阮漢宸用手裡的棋子敲了敲棋盤,「該你了。」

  她吐了吐舌頭,一邊下棋一邊道:「不過每當我想起那天從宮外接師兄時師兄的樣子,就覺得好象做夢一樣。從沒想過原來像天神一樣高大的師兄也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呵呵,居然倒在我身上,實在是太打擊師妹我對你的崇拜和敬仰了。」

  阮漢宸冰山般的面孔終於裂開一條縫,「那真是對不起。」

  「嗯,心目中的天神轟然倒塌,這對我的打擊真是非同尋常啊。師兄準備怎麼彌補呢?」她攤開雙手,笑眯眯地問。

  他抬眼看著她,眸子如黑幽如無底深潭。

  她笑容不變,望著他的目光一閃不閃。

  視線在兩人中間膠著。

  「今天下到這裡吧。」他率先移開目光,隨手將棋子放回碗中,站起身。

  「師兄耍賴!」她不悅地嘟起嘴巴。

  阮漢宸默不做聲地轉過身。

  「師兄逃避責任!」她提高嗓音。

  離去的腳步正在邁開。

  「師兄是膽小鬼!」她氣得拍桌,「哦,痛!」忘記桌子是石頭做的了。

  腳步穩健向前。

  「師兄你……」高亢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著一陣嘩響!

  阮漢宸驀然回首。

  棋碗被打翻在地,黑白的棋子如雨點般灑落,滴答滴答地跳到地上,彈至空中,又滾落臺階。

  先前還俏生生的身影毫無生氣地倒了下去,嬌豔中總是掛著抹不尋常潮紅的面頰此刻蒼白如金,血色自雙唇迅速消失,惟獨不曾消失的,是嘴角始終彎起的角度。

  「素素……」心好似被什麼狠狠地擰了一下,他一個箭步沖回亭子裡,一手扶起她的肩膀,一手搭住脈搏。

  「師兄。」

  搭住的脈搏被輕輕掙開了,懷裡的人正努力地睜開眼睛。渙散的眼神慢慢在他的瞳孔處彙聚,透出他熟悉的清亮,「我以前就發現了,師兄的眼珠很黑,像木炭一樣。」

  他扶起她坐上凳子,「我去拿藥。」

  她緩緩趴到桌子上,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又靜看了她片刻,才轉身向她的房間跑去。

  「師兄,」她對著他的背影,突然輕聲道,「雖然是木炭,但一旦燃燒,就溫暖得讓人捨不得走開。」

  阮漢宸的腳步似乎頓了下,又似乎一直都保持著那樣的堅定。

  長路兩旁,鮮花正盛。長路中央,兩排朝亭子方向的細小腳印中,一個唯一朝去路方向的大腳印,清晰而倉促。

  一行清淚自眼角滑下,她淡笑著,明麗如雨中的薔薇,「就算不是為我燃燒,至少,一直在我身邊……」

  「……這樣就夠了。」

  怎能不為,怎能不想,怎能不念。

  ——只因,人非草木。

  5.夜色盡、曲終人散

  長夜孤寂,深巷靜謐。

  遠處,一輛深灰色的馬車踏著一地的月輝,輕巧地破出黑幕,緩緩走近掛滿大紅燈籠的巷子裡。

  馬車漸停。

  趕車的青年帶著一頂幾乎齊肩的斗笠,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道:「你要是現在改變主意,我們還能去吃一頓夜宵。」

  車廂裡發出一串笑聲,清脆悅耳。

  車門打開,一個身披大氅的女子款款下車,清秀雅致的面容上笑意未散

  青年見她舉步就走,不悅道:「你就這樣走了?」

  女子停下腳步,抬手摸了摸盤在腦後的髮髻,淺笑道:「我從前不知道你心胸如此狹窄。」

  青年將斗笠往上掀了掀,兩小綹銀髮從耳邊垂落,扁著嘴巴道:「我大概是有史以來,頭一個送自己夫人去幽會的男人。」

  女子定定地看著他,雙眼燦亮如星。

  青年歎了口氣,伸手理了理她的大氅,「早去早回。」

  女子頷首,朝巷子的更深處走去……

  紅燈籠的盡頭,一道紅漆大門正敞……

  一個紅衣青年縮著手焦急地等在門口,看到女子時,眼睛猛地一亮,雙腿一屈,嫺熟地跪拜在地,「奴才參見……」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女子伸手托起他,微笑道:「如意,一年未見,你已高出這麼多。」

  如意顫著雙唇,半天才吐出一句,「皇上……」

  女子嘆息,「我已經不是皇上。」

  「但在如意心中,您永遠是皇上,奴才的皇上。」他猛抽了口氣,像是想起什麼,忙道,「主子已經在裡頭候著了。」他嘴角一動,終究沒說,主子是起了一大早開始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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