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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因為皇上沒有來找我。」沈雁鳴呆呆地坐在地上,「我做了那麼多事,皇上怎麼可以不來找我?皇上不來找我,我又怎麼求皇上……」

  「就算你想讓馮穎參加武舉,也不必做那麼多事。」明泉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已經錯得無可挽回!」

  「我知道。」他看著地,輕輕道,「我知道……」

  「你……」明泉被堵得說不出話,她刷地打開門,朝黃正武道,「給我搜。」

  黃正武剛想問搜什麼,門已經砰得又關上了。

  「朕告訴你,就憑你做的這些,朕更不會讓馮穎參加武舉!」明泉怒道。

  沈雁鳴抬頭看著她,疤痕在燭光下深深淺淺。

  明泉別開臉,「你的遭遇,朕會另作補償。」

  「沒有另作補償的機會了。」他咧開嘴,像笑,卻沒有聲音,「我犯的罪,罪無可恕,皇上沒有其他補償的機會了。」

  「這就是你的打算!」她簡直無法理解,「把自己逼上絕路,用朕的愧疚跟朕談判?」

  「皇上……」沈雁鳴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會寵倖我嗎?」

  明泉身子一震,移開目光,「問這個做什麼?」

  「皇上不會。」他自顧自地下了結論,「沈家有沈南風,後宮有安蓮……馮穎有他的夢想,而我,只有一條命……我寧可沒有。」

  明泉退後幾步,靠著牆。無論是老謀深算如連鐫久,還是詭計百出如跋羽煌,她都能應付自如,但對上這樣的沈雁鳴,她是沒轍了。

  事實上,在金伯雨死的那一刻,就已經沒轍了。

  門外黃正武急道:「啟稟皇上,在書房窗臺的花盆下搜到一包砒霜。」一個尖銳的聲音驚道:「不可能,明明不見……」話音猛得縮住。

  沈雁鳴笑道:「看,連老天爺也不放過我。」

  「把砒霜隨手放花盆下……你果然視死如歸。」

  他扯了扯嘴角。沒說是馮穎突然造訪,他倉促放在那裡,想扔的時候又不見了。

  「我床頭有封信,是訴罪狀,請皇上定完罪,交給父親,也算成全我一片孝心。」

  「把罪狀給父親成全孝心?」明知他是不想沈家與她產生芥蒂,明泉還是忍不住諷刺道,「你的孝道千古罕見。」

  沈雁鳴低頭不語。

  「皇上?」黃正武在門口擔憂地喊道。知道明泉現在是和嫌凶共處一室之後,他的心差點提到嗓門眼。

  明泉朝門口走了兩步,「還有沒有話要說?」

  「請皇上恩准馮穎參加武舉。」

  明泉冷哼一聲,打開門,「來人,將沈郎伴送交內廷執法司!」

  「遵旨。」

  嚴實側身讓過被請出來的沈雁鳴,低聲道:「皇上,已經子時了。」

  明泉胸口正堵得慌。沒想到她對沈雁鳴的愧疚最後竟成了以死相脅的利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真是千古名言!「罷了,回宮。」

  雨後(上)

  金伯雨一案先後牽連兩個郎伴,後宮朝中皆是議論紛紛。明泉被昨夜一口氣堵了一個晚上,幾乎睜著眼睛到天明,上朝時臉色蒼青,唇白如紙,思緒尚且清晰,眼前景物卻迷茫流轉,走馬觀花一般。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連鐫久也多瞧了她好幾眼,擔憂外露。

  劉玨就重修堤壩之事啟奏了兩遍,她卻仍沒有反應,連鐫久正想開口,卻聽安蓮清淡的聲音自上座傳來,「劉尚書之議乍看雖能節省工時,卻容易因小失大。修堤築壩本就極耗體力,先皇規定每日每人的工時正是怕他們或體力不支,傷民之本,或倦極怠工,傷堤壩之本。修築堤壩本是為了百姓安家樂業,不為黃水所侵,若因壩傷民,則是本末倒置,得不償失之舉。」

  安蓮甚少在朝上發表言論,因此皇夫雖有鳳設,卻被許多人議為虛置,是為皇上拉攏安家的手段。因此他今日之論可謂越俎代庖,不少官員都靜等皇上反駁。

  連劉玨亦不例外,聽完之後既不吭聲,也不歸列。

  連鐫久心思轉了好幾轉,終是將想邁出去的腳尖往裡撥了撥。

  「皇夫所言甚是。」孫化吉的聲音在片刻靜默後突兀而起,「臣雖然苛刻吝嗇名聲在外,也不至苛刻了堤壩,吝嗇了百姓。劉尚書只管放心,只要經你手的銀子一分一毫都花在堤壩上,花在百姓身上,那我是決計不會皺眉一下的。」

  劉玨心中暗道,你當然不會皺眉,你只會把錢袋捂緊。他不知孫化吉自王四海那裡空手套白狼,得了一百萬兩銀子,心中熱乎,倒真不介意拿出少許與旁人分享喜悅。

  明泉似乎終於從沉睡中驚醒,「三位皆是為國著想,雖意見相左,朕聞之甚慰。我大宣有卿等愛國之臣,何愁江山不盛,四海不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皆跪拜齊喊。

  嚴實扯嗓道:「退朝——」

  有幾個站得遠的下朝後還拉住劉玨問,「今日皇上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劉玨開始還不搭理,最後問得急了,「你們問我,我問誰去!」

  明泉自殿上下來,才走幾步,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個踉蹌,落入一個熟悉的溫柔懷抱裡。她索性閉上眼睛,任由他支撐去大半身體,走上帝輦。

  輦車緩緩滾動,她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一夜未寐的疲倦似乎頃刻侵襲而至,無法抵擋。

  安蓮靜靜地擁著她,目光恍如月下溪泉,清淡之中包裹著流銀般晶亮的憐惜。手指將覆在她眼簾的碎發輕輕撥開,左手被壓得有些發麻,想動卻又怕驚醒了她,終究任它慢慢麻去。

  帝輦漸漸停下,嚴實等人俱是無聲。明泉卻自己醒了過來,「到天罡宮了?」

  「是承德宮,皇上因先歇息。」

  明泉眸子眨了眨,緩緩坐起來,看他向來一塵不染的衣服被她睡得皺巴巴,不覺有些羞赧,「那朕先進去了。」弓起身向前走了兩步,正要拉開簾子,卻突然停下,「皇夫……」

  「皇上有話請說。」

  她腦海瞬息閃出三個疑問。

  那包砒霜是你放回去的嗎?

  沈雁鳴下毒是你默許的嗎?

  薛學淺被冤枉你為何袖手旁觀?

  明泉手指僵在半空,昨夜無眠除了因為沈雁鳴的所作所為令人痛心外,更因她腦海中衍生的這些疑問輾轉反側。以安蓮在後宮埋伏的勢力,決不可能對沈雁鳴不同尋常的動靜毫不知曉。事發後,他由著常太妃在奏摺中對薛學淺百般猜疑,連她也是詢問後才被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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