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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徐太妃見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就順著她的逐客令道:「上了年紀,不免絮絮叨叨,皇上不要介懷。」

  她外有玉流做靠山,又哪怕她介懷。明泉心中冷笑,「太妃何出此言?朕還想以後要多上延福宮聆聽教誨。」

  徐太妃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本宮先回去了,皇上留步,不必送了。」

  明泉也不客套,只在殿裡目送她走遠。半晌後,「佳若。」

  「臣在。」

  「去儲秀宮宣旨,傳沁耳倫今夜侍寢。」朝中針對安蓮的矛頭還沒伸,後宮倒先出來了,那她就順順她的意又何妨。

  宮中上下俱知明泉不熱衷房事,已近四月沒有侍寢記錄,惟有的幾次也是安蓮封為侍臣的那幾日。連晉了品級的沈雁鳴等人也只是虛有其銜,沒想到沁耳倫一入宮就獲得聖眷垂顧,怎不令人揣測生疑?聯想到他酷似斐旭的容貌,曾因帝師私通敵國而扼殺的猜疑再度興起。

  安蓮站在簷下,長袖寬大空垂,載滿蕭寂。

  如意抓著一把桃花枝跑過來,「古太妃派人送了些桃花枝來,說放在屋裡好看。」

  安蓮目光落在桃花上,輕輕頷首。

  如意突然低聲道:「小原子說沈郎伴上儲秀宮尋沁耳倫去了。恐怕與皇上招他侍寢之事有關。」

  安蓮眸色一沉。

  「主子,」他舔了舔嘴唇,「我們還是像上次一樣不管麼?」畢竟是一條人命,他想起金伯雨的死狀,背脊不寒而慄。

  安蓮緩緩從袖子裡伸出手,折了一瓣桃花,「若今夜承德宮傳出不尋常的動靜,就讓小關子把拿來的東西放回去。」

  「放回去?」如意下意識地縮了下頭。

  侍寢(中)

  沁耳倫坐著車輦裡,內心被種種惶恐、激動、擔憂、喜悅漫溢。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相信他是真的從那個貧瘠的部落裡出來了。他真的成了左相的義子,來到這個遍地黃金的宣朝,成為宣朝最有權勢的女子的其中一個丈夫。

  其實能夠每天睡溫暖的屋子,吃可口的飯菜已是他今生最大的夢想,而得寵對他來說簡直是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事。

  「沁耳倫蓄子請下輦。」專司侍寢事宜的太監扯起嗓子。自明泉登基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傳蓄子至承德宮侍寢,以前都是她宿長慶宮,因此他們更是格外小心。

  沁耳倫先是被幾個小太監按在水裡狠搓了半個時辰,又被幾個御醫從頭到腳查了個透徹,才被准許穿上一件雪紡長袍,卷上一條金絲毯子由幾個太監扛到承德宮。

  他雖被橫扛在肩上,卻感到一路火辣辣的探究目光。他並不知自己是除安蓮以外第一個被傳侍寢之人,只以為自己哪裡出了岔子,惹人側目,不由羞憤難當。

  「沁耳倫蓄子帶到。」

  他身體被豎了過來,雙腳甫一沾地,卻因毯子裹得太緊而軟倒下去。

  旁邊兩個太監忙把他扯住,半拖半拉地扶他下跪。

  「臣沁耳倫參見皇上。」他低著頭,血沖耳根。終究還是丟人了。

  明泉抬起頭,先是驚異,隨即蹙眉道:「又不是端午,裹什麼粽子。把毯子撤了去,拿件披風過來,夜涼如水莫凍壞了。」

  沁耳倫木偶似的隨其他人擺弄,心裡因她剛才的話而升起甜意。

  明泉看著他們折騰完,揮手道:「退下吧。」

  幾個太監忙不迭地恭退關門。

  明泉指著躺椅,「你先睡吧,朕還要看會書。」

  沁耳倫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睡下,拉過被子露出眼睛,骨碌骨碌地看著她。

  她不覺好笑道:「你睡覺還背著披風?」

  沁耳倫面色更紅,坐起身,將披風解下放到一側。正要躺下,絲袍一滑,露出半個肩膀。他只覺腦子一轟,眼睛下意識朝明泉望去。她微微一笑,像沒看見似的又把目光移回手上的書中。

  他黯然地將領口輕輕拉上,躺回枕頭上,目光幽幽地望著眼前素面朝天的少女,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卻已是一個盛世皇朝的君主。

  幸好攝政王回了北夷,不然像他這樣的人物又怎會有機會接近她。想到此處,心中一甜。

  轉念又想,自己與攝政王相差甚遠,以她的眼界,興許只是為了兩國的關係。說要為他種一棵橘樹,怕也是隨口敷衍,心中又是一苦。

  心中甜甜苦苦,反反復複,不覺竟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燈心撲哧一聲滅了。他驀地睜開眼,清冷的月光灑在一隅,地上勾畫出一格格窗櫺。

  他躡手躡腳地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了兩步,輕聲道:「皇上?」

  有規律的呼吸聲漸漸清晰可聞,他走到床前,适才還在夢中淺笑的少女正靜靜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枕側,光潔的頸項若隱若現。

  喉嚨一陣乾澀,手指指根節節發緊。那人之言猶在耳,是成是敗,搏與不搏?

  想起夢境中少女溫柔的眼神,他心兀自一橫,手指顫抖地伸向少女衣襟,指尖觸到盤扣,心刹那緊縮,食指輕輕一撥,盤扣騰得滑開。他只覺腹下緊繃,正要俯身,卻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眸,正震怒地瞪著他。

  啪!明泉揚起一個巴掌,坐起身,冷聲道:「你在做什麼?」

  沁耳倫一屁股呆坐地上,好似從蟠桃園瞬間落到地獄。

  門外稀瑣聲一片。

  嚴實緊張道:「皇上?」

  明泉坐在床上,月光自鼻下劃過。只見她朱唇輕啟,吐出的言語卻冷如寒冰,「來人,把沁耳倫拉下去,重重地打!」

  門刷地打開,嚴實帶頭沖進來,他的目光在明泉衣襟上一轉,便攔在她面前擋住其他人的目光。

  四五個小太監拽住沁耳倫,像抬轎子似的抬了出去。沁耳倫一動不動,神色麻木,好象三魂丟了七魄。

  明泉靜了靜氣,站起身,「更衣。」

  啪啪啪……

  被半夜拉起的宮廷執法司正怨氣沖天地甩著板子。

  夜色靜謐,扳子拍在身上,悶得激不起回音。

  明泉穿戴整齊,心情已然平靜。

  沁耳倫趴在地上,臉貼著地面,長髮散亂,看不出生死。

  「你可有話說?」明泉站在石階上,面色冷峻。

  沁耳倫終於動了下,緩緩抬起頭來,清俊的臉龐在月色下奇異得與記憶中人相融合。板子落下去,他身體一顫,竟讓她的心跟著擰起來。

  「住手。」她擺擺手,走到他面前蹲下,「告訴朕,是誰唆使你這麼做的?」

  沁耳倫定定地看著她,雙眸慢慢亮起,瞳孔裡反射出水般的柔情。

  「朕不想將此事牽扯上北夷與我朝的邦交。」她冷冷地威脅。

  他呆了下,眸子漸漸黯淡下去,整個人洩氣似的萎靡了下去,頭又慢慢貼回地面。

  正當明泉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突然輕聲道:「他們叫他……沈郎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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