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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兩滴淚珠滑下,她笑駡道:「胡說,皇上也是人,為什麼要哭久一點。」

  他將她輕輕按入懷中,「那就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明泉握住他的衣服,淚水無聲地落了下來。眼淚一旦決堤,就再也找不到堤壩來阻擋。她似乎要將短短半年多時間內所經歷的巨變都一股腦兒的發洩出來。哭到後來,她竟漸漸忘記為何而哭,只是淚水不停地流,流得頭暈腦漲,呼吸漸難,直到腫得再也翻不起眼皮。

  安蓮心疼地看著懷中明明才雙十不到的少女,即使他的衣襟濕了大片,他卻始終沒有聽到她哭出來的聲音。這種壓抑的痛,讓他撫慰的手變得沉重如鐵。

  淚水停歇後,她伏在他胸前許久,久到他以為她已經睡了過去了,她才慢慢抬起頭,抿著唇問:「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安蓮慢慢彎下腰。

  明泉楞了下,「是不是腳麻……啊!」雙腳騰空,她看看微暗的天色,又轉頭看看近在咫尺的俊容,「我……可以自己走。」

  安蓮抱住她,與突然靠近數尺的阮漢宸目光微微一觸,又淡淡移了開去,抬腳朝承德宮門走去,「我的衣服濕了,正好遮一下。」

  風吹到眼皮上,微微刺痛。她下意識得將頭埋到白衣內。

  ……他身上的香味很淡,是梅凜然的傲香,和斐旭的不同。

  ……他的體溫並不高,和斐旭不同。

  ……他的髮絲烏黑如夜,斐旭的髮絲清亮如晝,不同。

  ……

  想著想著,久哭後的疲憊不期然襲至,身體漸漸放鬆,緩緩睡了過去。

  夜半,一聲悶雷劃過天空!

  嚴實在門外急報,「皇上!御醫署傳來消息,說楊煥之大人……在子時三刻……病故了。」

  門內半晌沒有動靜,嚴實還待再說,卻聽到明泉幽幽道:「朕知道了。」

  嚴實想起明泉落在承德宮外的眼淚,心中黯然,朝等在階下前來傳訊的小太監揮了揮手。

  永諧五月二十三日。

  禮部尚書楊煥之卒。

  宣舜帝追封為一等忠勤伯,賜良田十頃。擢沈南風為禮部尚書。

  武舉(上)

  安蓮終於在欽天府的精密演算下浩浩蕩蕩搬遷至鳳章宮,與承德宮一道相臨,成為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

  近幾天,整個後宮朝堂都看出皇上心情上佳,連劉玨上朝打了個噴嚏都被關切了半天,最後還大筆一揮,免他三天早朝,令半朝文武心思蠢動。奈何翌日早朝,明泉宣了御醫在一旁候命。

  「莫急,朕還怕你忙不過來呢。」輕飄飄一句笑語,下面原本站姿歪斜的大臣立刻挺胸收腰,精神百倍。

  連鐫久遞上準備許久的摺子,提出設立武舉,以求天下將才。

  此議一出,滿朝武將譁然。儘管連安兩門桃李天下,但武將另有派系,連鐫久與安老相爺都難以介入。這也是當初安老相爺千方百計想收服彭徐兩個將軍的原因。

  自宣朝開國以來,武將升遷惟以軍功,因此世家子弟有家族庇護,往往能承父業。如今橫加武舉,無疑將威脅到許多家族的利益傳承。

  「臣以為武舉勢在必行!」

  眾臣回頭,出列的竟是虎賁將軍孟猛。

  明泉見半數武將都垂下頭去,暗自佩服。原來連鐫久請得他助拳,怪不得老神在在。

  「五城之辱猶在近前!馮老國公屍骨未寒!吾等若再不思進取,只安於一片青瓦遮頂,又怎對得起大宣歷代灑血灑汗的先烈英魂!臣已年老昏庸,不復當年。冀皇上能求得武功人品才思出眾的武狀元揚我大宣國威!臣願掛印相讓,乞皇上成全!」

  聲音剛落,便見兩名白髮蒼蒼的副將躍眾而出,「臣願掛印相讓於榜眼探花!」

  明泉向連鐫久使了個眼色。只見他不緊不慢道:「武舉在我朝尚屬首次,臣以為不宜輕授官位。諸般恩典應以選舉之後再作定論。」

  獨孤涼難得開口道:「連相大人所言甚是,三位將軍私許官位之舉未免莽撞。」

  「獨孤卿家此言差矣。我大宣朝正需要三位將軍如此愛國情切的莽撞。」明泉幽幽一歎,「楊卿故去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五城之失。」

  獨孤涼臉色鐵青地回列。

  「如今我朝與北夷將結兄弟之邦……」她突然面色一整,「但是!朕要你們一個個都記住議和上的條約!要永遠記住,在這些條約中,大宣拱手相送了多少百姓的汗水!」

  連鐫久率先跪下道:「臣等矢志不忘!」

  眾臣立刻反應過來,轟然跪諾:「臣等矢志不忘!」

  下朝後,沈南風被單獨宣至乾坤殿。

  從翰林學士到刑部侍郎,從刑部侍郎到禮部尚書。沈南風繼連鐫久及安蓮之後,成為第三個平步青雲的朝堂奇跡。但在他俊朗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驕傲的痕跡。

  「初掌禮部,一切可還習慣?」明泉隨口問道。

  沈南風恭敬回道:「臣必定殫精竭慮,不負聖恩。」他在翰林院時遍讀各部典籍,便是等待有朝一日可以學以致用。在刑部,他雖通讀刑律法典,但到底不如禮部適合他的性子。

  明泉苦笑揮手,「千萬莫提殫精竭慮,朕現在最怕聽這個。」

  沈南風想起楊煥之病故之由,不免暗悔。

  「沈卿已至弱冠之年,家中可有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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