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帝色無疆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這話只會越說越不雅,明泉淺笑著帶開話題道:「這幾日與北夷使者談得如何?」

  「大體達成一致,惟獨在邊界布兵上還有分歧。」

  「他們待怎樣?」

  「他們希望雙方兵力相同。」就是北夷若留一萬人,大宣就不能派兩萬。但是同等兵力下,大宣自開國以來便從未贏過,北夷士兵在蠻力與地形上,實是勝出良多。

  明泉沉吟了下,「同意無妨。」

  孫化吉面上驚現異色。

  明泉心中卻是別有打算,普通士兵一對一打不過北夷,但帝輕騎不同,除了爭風騎,他們以一擋三不在話下,一味將他們滯留於京是大材小用了。

  從和親,到打仗,到議和,與北夷的緊張關係總算緩和,她舒出口氣,「春稅快到了,你將議和之事交于楊卿,先將戶部充盈為上。」

  孫化吉喜形於色道:「臣正是為此事而來。」雙眼放射的,分明是提到錢時才會有光芒。

  明泉看了眼安蓮,見對方也流露些許笑意,心中立刻透亮,「孫卿又在動什麼腦筋啊?」

  「皇上聖明,布了一個好局。臣駑鈍,願忝為棋子,殺對方一個片甲不留。」

  明泉笑道:「你可聽到了,孫大人要做棋子殺你個片甲不留。」

  孫化吉連連擺手道:「臣不敢。」天底下除了皇上敢對安蓮說一個殺字,其他人連想都得把腦袋藏起來想。

  安蓮右手一抬,白子輕落,黑子被拿起一片,聞言頭也不抬地笑道:「皇上若再分心,恐怕真的只能讓孫大人上棋盤了。」

  明泉輕應了一聲,倒真的全神應付棋局。

  孫化吉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撇撇嘴角,臉上流露幾分懊喪。

  明泉全神貫注棋盤,安蓮悠然落子,一時無語。

  半晌後,如意躡手躡腳將茶重新換過,安蓮輕啜一口,見孫化吉身軀微彎,額頭細汗密佈,訝異道:「孫大人可是不舒服?」

  孫化吉松了口氣,忙裝模作樣地擦拭了番額頭上的汗水道:「臣這幾日忙昏了頭,行事有失分寸,正在反思不已。」

  明泉心中暗贊一聲,果然是孫狐狸,一點就通。表面上卻詫異道:「朕下得忘我,竟冷落了孫卿。不過也難怪朕,向來喋喋不休的嘴巴好象上了封條似的,該不是又在算計哪家的財帛了吧?」

  孫化吉賠笑道:「臣就這麼一顆腦袋,哪裡算計得過來。」

  明泉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适才你說願意做朕的棋子……想怎麼個做法?」

  「自然是聽皇上的吩咐,臣只管頂著張臉面,勤快兩條腿就是了。」

  「那朕要你來何用?」明泉故意板下臉道,「還不如找個模樣好看的,拿出去也有面子。」

  孫化吉苦著臉道:「看相的說臣這樣的是福相。」

  明泉想忍,卻終究沒忍住笑出聲道:「也罷,你去見見王四海,看你這張福相能值多少。」

  孫化吉急忙道:「遵旨。」

  「順便看下王越身子好了沒?」她眼中精光一閃,又輕聲道,「若好了,便告訴他,皇宮裡有個位置……朕一直給他空著。」

  孫化吉腦袋如遭雷擊,雖然這陣子隱隱感到明泉與往日已有所不同,但這種感覺從未如此清晰的被剖析呈現出來。那個曾因選秀而羞紅臉蛋氣憤難耐的少女皇帝,終是一去不復返了。

  如今的她,褪去了曾經高高在上的驕傲,舉手投足皆是談笑自若,卻顯得高深莫測,難以揣度。先皇沒有看錯人,她的確是君王之選,越是艱難的環境越能磨礪她的性子,激起潛伏的求勝欲望。

  只是這一切來得太措手不及,變幻好似只在毫無預警的朝夕……他突然想起北夷議和急報那一夜的血,暗紅色噴在青磚上,化成一朵又一朵嬌豔的朱花。

  御醫說是怒極攻心,可北夷議和是喜事,皇上明明也同意的。他將那夜的情形又回憶了遍……是因為慕流星麼?不是,是斐旭。

  看來朝中那些有心之人,想借慕流星討好斐旭,借斐旭討好明泉的手段並沒有用錯。斐旭在朝中結交泛泛,惟獨慕流星可當至交二字。只是二人真是交情至此,斐旭何以又扯上私縱北夷太子之罪名?

  他素來自詡精明玲瓏,卻也百思不得其解。

  「孫卿?」明泉見喊了兩聲都沒反應,不得不提高了聲調。

  孫化吉思緒一收,「臣在。」

  明泉看他眼下黑影沉沉,以為疲勞過度,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你……唉,先回府梳洗休息一番。王四海,朕另派人召他進京。」

  「謝皇上體恤,臣告退。」孫化吉連日操勞本已疲憊不堪,又提心吊膽地站了一會,此刻真是四肢無力,聞言也顧不得多作推脫,立刻垂手後退。轉身的刹那,他不經意抬眼,見地上兩個影子被拉得很長,安蓮的頭正好碰在明泉額頭上,好似相依相偎,心中不覺一驚。若明泉對斐旭抱得真是他所猜想的心思,那安蓮……

  思忖間,他已跨過門檻。

  一盤棋只有黑白兩色,多一人,便只能旁觀。只是……誰是那個旁觀者?搖頭歎笑,無論怎麼樣,只要與戶部無關,與國庫無關,即與他無關,他何必操這個閒心,還是先想想回家怎麼面對那個冷落了近兩個月,已經在戶部門口發了好幾飆的孫夫人是要緊。

  震虎(下)

  兩人邊下邊等,下到第三盤,卻仍沒有人求見。

  明泉看著西下的日頭,笑道:「這年頭,人都跟猴精似的。」

  安蓮淡笑道:「只是辛苦孫大人了。」

  明泉偏頭一想,便明白他的意思。王泰同是被聖旨打入大牢的,所謂上意難測,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願做斥候。難得蹦出個孫化吉做『出頭鳥』,有心人自然會舍難求易,去孫府探消息。

  她搖搖頭,「到朕跟前,頂多被斥責兩句罷了,落在孫狐狸手裡……恐怕荷包不空走不出門。」

  「只是斥責兩句?」

  「不然呢?」她歎氣,「王四海既然能成為大宣首富,他朝中的人脈恐怕比看得到想得到的都多。殺了貶了?那還有誰給朕當差?」

  安蓮不料她看得如此透徹,本來想說的勸解之詞反倒多餘,「他在民間的口碑不錯,信譽也很好。」

  「朕也不想動他。」她喃喃道,將茶慢慢飲盡,起身走到夕陽下,「隨朕徒步走走?」

  安蓮含笑點頭。

  兩人興致勃勃出門,明泉見車輦跟得太近,又揮手攆出幾丈才肯歇。

  自天罡宮去承德宮,路程不近,兩人邊走邊說,竟也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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