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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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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消息比壞消息來得強。她將提上來的心又放回一半。适才慕流星開口的刹那,她竟覺得有一年那麼漫長。 「你回來,紀陬可有為難你?」 這話的意思是說她願意做他的靠山嗎?慕流星的腰杆立刻挺得筆直,「哼,我不找他麻煩就不錯了。」雖然他是沐可安娜的父親,但這筆帳還是要算的。 雙方沉默半晌—— 明泉手指敲了敲碗口,「那個……藥快涼了吧?」 「……嘿嘿。」 好不容易伺候明泉用完藥躺下,慕流星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轉頭,卻見斐旭晃著腿兒懶懶地坐在護欄上。 「哥?」慕流星疑惑地看著他。 「幫我查兩個人。」斐旭跳下護欄,遞給他一張紙,然後頭也不回地進房,落栓。 慕流星看了眼紙,喃喃道:「高文轍,楚方?」 斐旭這一睡,便是雷打不動的兩天兩夜。期間,明泉已好了七八成,常自個兒下床到客棧大堂坐上一小會兒,慕流星初時還緊張兮兮地隨侍在側,偏偏身邊一大堆火燒眉毛的事,每每屁股還沒做熱,就要心急火燎地跑進跑出一趟,久了,不用明泉給眼色,自己也知道哪邊涼快哪邊涼快去。 客棧坐落在鬧市,對街是一排商鋪,胭脂、陶器、古玩……應有盡有。街上自巳時起便漸漸熱鬧起來,往往賣包子或賣花的一吆喝,整條街就像點燃的爆竹,開始劈裡啪啦活躍起來。等落日時分小販們陸陸續續收拾東西披著彩霞回家,街道又漸漸沉澱下來,惟獨那複雜的香氣盤桓不去,久久不散。 明泉坐了兩天,便喜歡上這樣的感覺,好似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有時起的早了,就會盯著來路,猜測那賣包子的小販路過賣花攤的時候會不會忍不住向那賣花的小姑娘瞧上一眼,那賣花的小姑娘又會不會故意裝作沒看到,卻偷偷地拿出鏡子照。這樣隔著紙的曖昧,疏離而甜蜜,常常看的明泉不自主地彎了嘴角。 「你的茶。」客棧掌櫃也是個妙人,三十來歲的年紀,長得很是容易忘。一頂算盤大小的氊帽歪斜在一邊,兩撇山羊鬍子微微上翹,眼角一顆豆大的黑痣一天挪幾寸地兒。 明泉斜瞟他一眼,啜了口茶,淡悠悠道:「掌櫃今天又把痣貼歪了。」 掌櫃面色僵了下,「唔,最近天熱,一個地方捂熱了得換個地方涼快。」 杯子裡的茶飛濺出兩滴在桌上,明泉輕咳一聲,「流星呢?」雖然是高陽王的地盤,但斐旭既然能帶她來,就不怕被他師父發現,因此她也沒有刻意隱瞞身份。 「在天上飛呢。」 明泉剛端起茶杯的手又定住了,「那麼……」這個詞頓了很久,「請用箭射下來,告訴他,我找他。」 掌櫃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縫,「嘿嘿,丫頭,我突然發現你很對我胃口哦?」 她皺著眉頭,「哪裡?」 「比如你喝茶時的動作。」 茶潑在地上,杯子滾到角落去了。 「比如你皺眉的表情。」 眉峰無蹤。 「比如……」掌櫃還待說,卻發現聽眾正冷凝著臉,看著街上。 一頂華轎穩穩穿過鬧市,人群分流退至兩側,從喧嘩到沉寂不過刹那。 明泉盯著走在轎旁、不時貼耳與轎中人交談的年輕男子,面沉如水。 楚方一邊附耳聆聽轎中人細細柔柔的囑咐,一邊打量周圍。 奉陽勢力割據分明,高陽王妃與高陽王最寵愛的任側妃各掌半邊天,高陽王妃有其父兄撐腰,在軍中很有威望,掌握高陽王手下半數兵權。而任側妃,即轎中人,則與文官交好,高陽王府裡的客卿幾乎有四分之三拜於她的旗下。 楚方便是這四分之三中的一人。 這兩天因為接應災民之事,兩位王妃之間更是明目張膽地劍拔弩張。 兩日前任側妃採納他的建議,開放王府私庫接濟災民。不到半日,高陽王妃便硬以逾制為由,強行將私庫收回,再以己之名開設粥鋪,聚攏民心。 王府私庫于災民到底杯水車薪,吃的穿的用的醫的,僅僅兩日,掌王府帳目的管家便跳出來與王妃哭訴難以維繫,恐怕再兩天,王妃這個菩薩形象就維持不下去了。 其實,早在奉堤決堤消息傳來時,他便八百里快急送於京城,算算時日,高陽王下令開庫賑災的手書也該這兩天到了。 於是今日他特地與任側妃一道見了布政使,商量具體賑災措施,順便讓他將賑災的時日延遲兩天。 想到這裡,楚方不禁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按原計劃,私庫是在命令沒下達之前做個緩衝,也好樹立起任側妃愛民如子的形象,然後庫房一開,自然皆大歡喜。如今這活既然被高陽王妃攬了去,他也只好先將災民餓上一餓,來冷卻冷卻高陽王妃的菩薩相了。 他心中正暗自得意,卻覺一道目光如影隨形,好似刺探般。他驀然抬頭,一間陳舊的客棧二樓,一個三十來歲的氊帽男子正摸著鬍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嘿嘿笑。 原本的好心情立刻被破了去,他想了想,轉頭向任側妃交代了下,掉轉頭,朝客棧走了進去。 楚方步子邁得雖慢,腦中卻在一瞬想到許多。 他到奉陽的時間不長,雖先有高陽王另眼相看,後有任側妃青睞有嘉,但他知道這不過是因為自己還算好用的腦袋和身後背負著的那些看不見的人脈和財富的關係。江山代有人才出,歷史上一戰成名榮耀加身的不少,可更多的出師未捷埋身青山無人知,可能就在當下便有個人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帶著滿腹橫溢才華含恨九泉。而他,比那個人多的就是……家世。 他自嘲地冷笑一聲。初到高陽王府的那幾日他算知道何謂口蜜腹劍、小人難防。若非斐旭送他至奉陽時曾告戒他,高家各地人脈資產一個月之內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恐怕早已埋在哪個亂葬崗裡成為野狗的饑下食了。 總算在一個月後,他慢慢取得了任側妃的寵信,雖然目前還沒實權,但只要高陽王心裡還惦記著高家的錢,他就一定會有出頭的日子。不過在這之前,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自他與任側妃走近後,高陽王妃動作頻頻,已將他當作一個不大不小的眼中釘了。 「客倌要點什麼?」一聲慵懶的招呼將他思緒拉回。那個站在二樓居高臨下望他的掌櫃如今正懶洋洋地一手搭著算盤,一手托著腦袋,斜著眼看他。 「一杯茶,幾樣乾果。」他走到剛才掌櫃站的地方,桌上還有淡淡的茶漬。手指在桌面輕輕摩挲了下,剛要坐下,眼角瞟到滾到角落的茶杯,俯身撿起,湊到鼻下聞了聞,「客棧有女客?」 掌櫃捧著碟乾果放到他面前,不陰不陽道:「託福託福,我開的是客棧,不是和尚廟。」 楚方不以為意,將微熱的杯子靜靜放回桌上,「還沒走?」 「客倌長著眼的吧?不會自己看嘛。」他哼了聲,扭頭就走。 好大脾氣的掌櫃。楚方暗自苦笑了聲,其實他在決定走上來的那刻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對方不是高陽王妃的人,見了掌櫃後,他又有種感覺,他不是剛才盯著他看的人。 掌櫃太犀利,像把出鞘隨時準備沾血的匕首,而那目光,他恍惚了下,非探究非窺視,好象……只似乎單純的注目,冷靜而沉默。 猶如……陌生的故人。 他被自己奇怪的形容詞怔了下,隨即搖頭。高陽王帳下的楚方又怎會有故人。 茶被隨意地扔到桌上。雖然用扔這個詞有點怪,但茶壺和茶杯上桌時的確跳了一下。 「掌櫃去哪裡?」他看著他下樓的背影淡淡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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