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殿上歡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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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之側有夜風冷冷吹過,夾雜著熱意的焦灰糊上了眼簾,沖天火光刺得眼角生痛,耳邊或遠或近有宮女的驚呼慘叫聲……然而這一切都只如浮光掠影一般,絲毫不能在她心頭留下半點漣漪。 梅選侍緩緩閉上了眼睛。 護國大將軍柳原,手中握有大股兵權,對於風雨飄搖,只剩寥寥幾州在手的姬氏來說,實在是一道擎天支柱。 十數年前,姬氏嫡脈無子,按例應從直系諸弟中選取賢能。柳原在姬氏朝中一手遮天,他改立了姬氏另一脈的嗣子為太子,引得當時安帝的諸位手足都深懷不滿,整個天都物議鼎沸。 面對皇族公卿的反對,柳原淡然以對,而後幾個月間,安帝的三位手足都一一因故身亡,死因看似各有不同,卻也略見蹊蹺。 梅選侍心頭雪亮——早在兩年前,她初入宮,偶然邂逅那容姿絕代的宮裝麗人時,就知道這一點。 姬悠,我父親柳原,多年前曾經以鳩毒暗害了你的父親和兩位叔父。 從第一天認識他起,這個可怕的秘密,就被她埋藏進了心裡,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你……居然知道了。」 恍惚間,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陌生中帶著刺骨的落寞冷意,卻又平靜得可怕。 姬悠看著她,眼中波光一動,竟隱約讓她感到傷心了—— 「半年前我才得知。」 他望定了她,一字一緩道:「原來有『死要錢』美名的梅選侍,傳說中出身豪商家庭的你,居然是柳原之女。」 語聲平淡,毫無咬牙切齒之感,梅選侍卻是心中一顫,前所未有的酸楚與憤怒纏繞了她的心頭。 「你以雪緞做成各類華服,平時連我多碰一下都要發火,沒曾想,你居然做下了這樣的大事。」 他的口氣為什麼這麼輕描淡寫,為何還帶著笑意?! 梅選侍只覺得胸口堵得慌,眼前的水氣氤氳上來了,她狠狠地瞪著姬悠,咬得嘴唇都出了血,「你是在嘲笑我嗎?」 「哈……你敏于行而通曉世務,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勝我多矣。」 姬悠緩緩上前,伸出手,似乎要如往常一般挽住她的,卻被她拍開了手——梅選侍眼中閃著淒然冷光,低喝道:「你要為自己的父親報仇嗎?」 「當然。」 毫無猶豫的回答,為什麼卻讓她心中最後一絲幻念都化為了齏粉? 她的聲音越發尖銳,胸間窒悶得幾乎連嗓音都變得嘶啞,「我父親已死,你可以沖著我來!」 「你去向皇帝出首報告吧,是我使用毒粉,害得全宮上下死傷一片——這樣,你父親的仇就報了!」 一道溫柔而寬厚的手掌落在她頭上,隨即,他竟是寵溺而微帶玩笑的揉了揉,讓她整齊華美的高髻散亂下來。 「為什麼要舉報呢——雖然你做的是傻事,但那不可一世的昭元帝,也該吃點苦頭了!」 梅選侍愕然抬頭,映入眼中的,是姬悠那不太正經的微笑——卻又前所未有的深邃暗沉。 「我若要為父親報仇,就不該找你。」 他停了一停,一字一頓道:「因為,我們倆的父親,都不過是某人手中的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便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嗓音低沉凝重,連唇邊的笑意,也無法映入眼底了。 他又揉了揉梅選侍的頭髮,徹底讓她披頭散髮了,「你也適可而止吧,別再去找昭元帝的晦氣了,你要找殺父仇人,也別找錯了人呀!」 梅選侍呆住了,整個人好似化成了石雕。 「你……你說什麼?」 姬悠好心的替她合上下頜,好整以暇道:「我是說,你父親雖然死在昭元帝的大軍之下,真正害死他的兇手,卻不是秦聿。」 「你仔細想想,你父親有『不敗神話』之名,寥寥幾天之間,卻敗於一個初出茅廬的義軍首領,這是不是太突然了,也太蹊蹺了?」 梅選侍聽著他這話,一時心亂如麻,鬼使神差的,她想起父親臨終前,那一句不甘心的低吼—— 「若是沒有這遮天蔽日的大霧,我軍又怎會隊型大亂?!」 她眼前霍然一亮,好似抓住了關鍵的一點,卻又說不出什麼具體的來。 「大霧嗎?」 姬悠慢吞吞的說道:「我父親雖然出身皇族,卻也是武藝高強,若不是那一夜突降冰霜,導致他腳下一滑,你父親派來的那個刺客根本殺不了他。」 天光暗走,濃煙逐漸消散,梅選侍什麼也顧不了了,耳邊只有他冷靜而睿智的低語,「他們倆的死因,有一個共同而奇妙的特點——好似是老天在捉弄他們……」 梅選侍再也忍耐不住渾身的顫抖,低喊一聲,「是術者,是術者搗的鬼對不對?!」 姬悠微微點頭,就勢靠近了她,將她拉入懷中,「是同一勢力所為……所以,我們真正是同病相憐的倒黴蛋。」 「是誰……究竟是誰?!」 「你聽過清韻齋嗎?」 第一百十九章 世亂狂飆識忠良 「清韻齋?!」 梅選侍驚呼出聲,顯然也聽過這一清聖崇高的術者宗門。 姬悠將她摟在懷中,動作輕柔,聲調卻帶著肅殺的凜冽,「清韻齋一向自詡拯救蒼生於水火之中,掌有神鬼之能,足可改命轉運——於是這天下的氣運命數,便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他的聲音冷冷帶笑,卻完全不復平日的輕佻嬉戲,「吾父乃是安帝同胞手足,一向關係親厚,安帝病危後,若是不出意外,便該由他即位。沒曾想,他和另外兩位皇弟都死于鳩殺……刺客即使是刀上染毒,原本也傷不了他,沒曾想,居然會『腳下一滑』!」 梅選侍渾身一顫,囁嚅道:「是我父親派人……」 「對了,接下來就是你父親……三位皇弟一死,你父親便更無顧忌,他立了另一支的旁系為嗣帝,從此權傾朝野,連新帝都為之忌憚!」 姬悠的聲音冷然淡漠,暗夜中聽來,有一種微妙的驚悚與戰慄——梅選侍在這一刻打了個寒戰,好似在黑暗之中窺見什麼無形的可怕之物一般。 「清韻齋只是想用你父親柳原作棋子,顛覆朝廷的穩定,一旦達到目的,又怎會真讓他持九錫而攝政?於是,你父親便也就『順理成章』的死在了後起之秀秦聿手裡,成就了他少年盛名的第一戰。」 姬悠輕笑一聲,凝視注目著暗夜中直竄而起的朱紅火焰,唇邊帶起一道譏誚的弧度,「秦聿本就是渾金蹼玉的不世之才,他揮軍擊敗柳原,眾人只有驚歎,絲毫不曾懷疑,就連秦聿自己,只怕也以為那一日的大霧是托天之幸。」 「原來……真相竟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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