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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天外橫空一道雪亮槍影直射而來,瞬間射中阮七,竟是當胸而穿!

  強大之力使得阮七旋了半轉,這才踉蹌倒地,飛血如蓬,在幽暗的夜色中遍撒開來!

  回頭的瞬間,她的眼中映入那人熟悉而震驚的表情——你終於來了。

  她渾身抽搐的伏倒地上,拼盡全身力氣,深深的,深深的凝視著他。

  昭元帝秦聿,這一瞬宛如冰封的石像,僵立當場!

  「怎會是你?」

  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低沉,然而艱澀無比。

  「哈哈哈哈……我變成這樣,你還能認出是我啊!」

  阮七尖聲慘笑著,聲調卻是親昵而灼熱,甜蜜中帶出別樣的不祥——她就這般摔倒在泥濘裡,胸前血湧如泉,宛如一隻折斷羽飛翼的銀蝶,讓人望之心酸。

  她的呼吸粗而急喘,眼中血光卻在淡淡消退,隨即她伸出了手,吃力的,微顫的伸向昭元帝。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凝望著他,好似在祈求著什麼,平素黑亮冷然的眼眸漸漸染上了陰翳,光芒不再。

  昭元帝再也忍耐不住,大步上前將她抱起,連點數處穴道,冷聲道:「活下去。」

  「沒有用了……」

  阮七搖了搖頭,吃力的低聲道:「不用再救了,我已經成這個模樣了。」

  她淒然一笑,長髮垂下,擋住了她所有的神情,「失去了伏矢之魄,我便不再是個完整的人,體內血毒氾濫,便會化身為嗜血的妖物……」

  「天下能人異士眾多,總會有辦法的。」

  昭元帝眉間皺得死緊,沉聲斷然說道,隨即就要抱她起身。

  阮七伸抽手,拉緊了他的袖角,「我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再也說不下去,就勢躺在他懷裡,感受著那份安心與熱力,眼前的一切都開始逐漸模糊起來,惟有那雙冷然幽沉,卻難掩急怒的雙眼,最後一次的,印入她的心中。

  「秦大哥……」

  她喃喃喊著那個自他登基以後,便不曾再用的稱呼,輕輕的,朝他懷抱深處縮了縮。

  「好冷啊……」

  她的聲音越發微弱,響在他的耳邊,卻宛如十年前初見那幕——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少女蜷縮在雪地的牆角,面上滿是血污,瘦得好似一隻小貓仔一般,被他抱起時也未有掙扎,只是緊緊的抱住了他,口中不斷喊著,「好冷……好冷……」

  那時的她,被嗜賭成性的親生父親淩虐得奄奄一息。

  那時的她,傷未好,便倔強的睜大了眼,執意要跟隨他左右。

  那時的她,漸漸長成冰冷婀娜的女子,卻因著面上的猙獰,開始戴上鬼面。

  那時的她……

  昭元帝只覺得心中刺痛,悲不可遏。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宛如當初,他從雪地裡將她撿回時的那般緊緊抱著,好似懷中抱著的,是自己的親生小妹一般。

  「你撐住!」

  他怒聲喝道,正要疾奔而向太醫院,卻聽到懷中那道微弱的聲音,含著笑意,朦朧而溫婉——

  「秦大哥,我好喜歡你。」

  第一百零九章 一宵冷雨喪名花

  簡簡單單的一句,微弱吐出的氣息宛如天邊渺雲,行將散離。

  月輪穿出陰霾,水一般的光輝淡淡投下,她無力的蜷縮在他懷裡,手臂上的鱗片漸漸的褪去,尖長的指甲一寸寸縮回,最終回復成白皙十指,帶著薄繭的指尖攥住那玄色衣角,牢得似要陷入掌心!

  豁盡她全身之力,用完這所有的心思,她能抓住的,也只有這微薄的一片。

  夜風呼嘯,吹得人們衣袂翻動,而她已經感覺不到冷了——唯有在這人的懷中,才是永恆的溫暖。

  「我喜歡你……」

  她的低喃已是微不可聞,卻讓昭元帝渾身為之一震,不敢置信的目光宛如電光一閃,隨後便是豁然明悟!

  「我多想如羽織那般風華絕致,也希望和石才人一般身帶冷香,這樣,你是不是多看我一眼?」

  低喃宛如夢囈,卻是人生盡頭,最後的衷腸吐露,昭元帝雖然眉頭皺起,卻是一句也不曾反駁,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可是我真笨哪,居然會相信那種邪道妖術,還白白連累了這麼多人……」

  低緩的苦笑聲中,她眼角終是滑下一滴晶瑩之淚,平時黑亮的瞳孔,此時已開始茫然而散。

  已是藥石無靈的彌留。

  昭元帝心中雪亮,卻偏偏不願去想,他開口似乎是想說什麼,卻終究默然了。

  「對不起,大哥。」

  她竭盡全身的氣力說道,一雙雪白獠牙也因失去狂暴的力量來源,緩緩收回了口中。月光照著她如玉一般晶瑩的面龐,清麗雋華,卻又透著英氣的蒼白。

  風吹四下裡得簌簌作響,庭院裡的殘凝之雪飛散狂舞,染上了她的眉梢。冷冽的晶華,刺得眼角一片模糊。似真非真之間,她好似回到十數年前的過去——那一夜白雪漫階,凝水成冰,而她就那樣遍體鱗傷的,躺在了滿是污穢的牆角。

  鏗亮的軍靴佔據了眼前,她吃力的抬眼去看,卻見那人玄甲雪袍,長槍輕負,他伸出寬大的手掌——

  「還站得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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