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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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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翳公子說到此處,拎起酒壺對口而飲,酒滴飛濺到屏風輕紗上,在暗處顯得晶瑩剔透,卻閃動著驚心動魄,讓人極度恐懼的冷光—— 「然後,他的弟弟劉秀繼承了哥哥的人馬和勢力,他性格溫良平穩,卻又堅忍不拔,終於在多年後得到了皇位。」他說完這個故事,廳堂中已是一片死寂。 昭元帝挺直了脊背坐著,好似巋然不動,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看到他手中攥緊了玉杯,翠色欲滴的玉杯不堪巨力,已然露出絲絲裂痕。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呢?那些術者中的長老肯定會說:雖有天命所在,亦不可肆意妄為,否則天命就要改換……哈哈,都是一群愛說廢話聳人聽聞的老不死!」 無翳公子哈哈大笑著,酒意酩醺的罵起了長者前輩,昭元帝好似完全聽不見,只是凝視著自己掌中,那已裂為幾片的玉杯,以及微微沁出的血,仍是默然無語。 無翳公子以摺扇輕敲幾案,略微提高了聲線,「這個故事只說明了一件事:就是做哥哥的不要死在弟弟前頭,否則你的事業,你的隊伍人馬,還有你的名聲功業,甚至是你的龍氣也全歸弟弟了,今後歷史上還要記載你是個傻子笨蛋,死得活該死得必然!」 冷風吹動窗紗,簌簌的有花葉落在上頭,脈脈而入的晨曦逐漸疏淡,好似有一絲魚肚白露出來了。 「天快亮了,我的酒也快喝盡了。」 無翳公子微微歎息著,拎起酒壺晃了晃,發覺了壺中腰那條若隱若現的紅色光線,於是洩氣的垂下了肩,再一次伏倒在幾案上,一邊信手將壺狠狠的拋出。 壺身落到遠處花徑中,劇烈震盪觸發了咒文,頓時發出巨大的爆裂聲,酒花四散,在逐漸明朗的天光下顯得流光溢彩。 「第三個故事嘛……」 無翳公子嗯了一聲,卻是看向昭元帝,笑眯眯的突兀問道:「天亮了,你不回去上早朝嗎?」 第五十九章 帝遣天吳移海水 天光乍亮,淡淡晨曦初露,窗紗中透入熹微白光,墨染畫屏上越發明輝剔透,昭元帝正在等待著最後一個故事,冷不防聽他突兀來了這一句,雙眸深深凝起,眉間皺痕一緊,隨即化為全然的輕鬆淡然,「今日不去也罷。」 他的聲音細細聽來,方才的怒焰狂熾,好似了無痕跡,惟獨那黑瞳那最深的一點,異常閃亮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哦?百官久候而萬歲不至,這可件稀罕事啊!」 無翳公子曼聲笑道,習慣似的伸手拿壺,卻是摸了個空,不由的頹然歎氣。 他這一夜,從始至終便是酒不離口,笑聲也一直未曾停歇,這般狷狂自在,瀟灑肆意的風華,絲毫不曾因眼前帝王而略微收斂。 「一天不上早朝,這萬里江山也不會就此易主。」 昭元帝冷冷一笑,嗓音低沉冷凜,說到「易主」二字好似別有意味。他看向屏風那一端,幽瞳掃視之下不怒自威,「請先生接著說吧!」 「這第三個故事嘛……」 無翳公子伏在幾案上,呵呵暢笑著,好似醉得狠了,將面龐貼著冰冷光華的楠木桌面上,似乎是笑得渾身都在輕顫。 「你見過胡商嗎?」又是一個怪異而平常的問題。 昭元帝想也不想,點頭道:「當然,小時候在金陵就曾見到他們開了波斯香料店,還有胡姬賣笑的酒肆。只要略大些的城池,都會有這些金髮碧眼的胡人出沒。」 「第三個故事,我是從胡人那聽來的……」 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笑得太多,無翳公子的聲音,顯得沙啞而詭異,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回蕩,透出不尋常的複雜意味—— 「我聽說,波斯往西之地,有個名叫泰西的國家,他們的帝王加冕之時,須由神的使者在他額頭塗上一團雪白神油,這才算得到上神的承認,從此擁有了為帝的資格。」 他帶著醉意笑諷道:「蠻夷就是蠻夷,加冕之時塗得滿頭油光,那得是多麼難看啊!」 「你知道他們用的這什麼神油,是從何而來?」 無翳公子他仰起頭,不知是晨光還是燈燭的緣故,他眼中好似閃著耀眼可怕的光芒,長袖翩然之下,好似對著虛空中伸出手,要使勁攥住什麼—— 「是用身心純淨,根骨特殊,最有靈氣的聖童血肉熬煮而成!」 他好似覺得荒謬,長笑聲浩然不斷,笑聲越發顯得癲狂迷亂,「這就是蠻夷的秘法,聽起來簡直像是吃人對不對?!」 「你醉了。」 昭元帝隱約感覺到,由屏風後那人身上湧起的無形詭譎之氣,將整個廳堂都籠罩在內,癲狂激越,卻帶著極大的恐怖之力,好似要將眼前萬物都化為齏粉! 無翳公子長笑之後,仿佛聲嘶力竭,終於停下了那讓人心底發寒的冷笑,「據說,清韻齋的術法,有一部分就是來自於泰西聖堂的神術,當然,她們自詡名門正派,是絕不會承認自家功法與蠻夷有什麼關係的。」 昭元帝目光一閃,想起之前他所說的「要想奪走你的龍氣,除非殺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樑換柱」,心中閃過一道亮光,沉聲道:「所以,清韻齋可以用類似的方法偷樑換柱,賦予別人真龍氣運。」 「只聽我講了這個故事,便能結合之前的隻言片語,將真相推測到如此境地,你倒也還算聰明。」 雖是誇讚,從無翳公子口中出來,卻更似大逆不道之語,他停了一停,又繼續道:「清韻齋用自家秘法,可以製造出身帶龍氣之人,但是用異法憑空生出的龍氣,比起你身上先天自生的,簡直是高下立判——只要你一天不死,那邊的『天子』,便只是一尾假龍。」 他近乎嘲諷的低歎道:「所以,你只要活著一天,便礙了這三家的大事,他們又怎能不想盡法子除掉你呢?!」 「朕,全明白了。」 昭元帝聽到此處,已是心中雪亮,他站起身來,巍然身形在逐漸升起的日光照耀下,顯得無比挺拔—— 「三個故事,三種人……你的意思,我已經全明白了。」 昭元帝站直身子,下一刻,竟是端正肅嚴的朝著屏風那一端深深一躬—— 「朕,在這裡謝過先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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