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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昭元帝的目光掃向那條魚——瘦小粗黑,實在不象什麼美味,她卻珍而重之的掩在身後,即使害怕得眼睫輕顫也不願放手。

  他的目光向下移,見到那並不算好的綢料裙擺上,被水潑得濕淋淋的——就為了捉這一條小魚,如此隆冬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她的日子,真有這麼艱難?

  昭元帝心中暗忖,眸光仍是幽沉深不見底。

  丹離也看見自己濡濕的裙擺了——這是方才麻將離去那一瞬潑上的,她嘴角微微抽搐,心裡自發狠:回去再收拾這只死貓!

  但眼前得度過這個難關,這才回得去啊!

  心中無聲哀嚎,她勉強扯出個笑臉,「萬歲,您這裡的魚最多最肥美,所以——」

  她的話戛然而止,乾燥溫暖的手掌在她手頂揉了揉,好似是安慰的摩挲,手勁有些生硬,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昭元帝揉了揉她的亂髮,卻發覺鬢髮更亂,上面星星點點落滿了冰渣,他歎了口氣,傳入丹離耳中,卻是讓人迷惑不解的複雜柔和——

  「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語氣淡漠,膽小的人只怕要把這句聽成責問,嚇得跪地求饒了,但丹離憑著直覺,卻感覺到這一句並無惡意,甚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憐惜?!

  被自己腦中突然竄出的這個詞嚇了一跳,丹離心虛的眨了眨眼,笑意仍是不自在,「捉魚嘛,就顧不上這些了……」

  昭元帝的手掌並未收回,就這麼覆在她的發間,讓她渾身好似被針刺一般,隨即問出的一句,卻是精准的命中問題核心——

  「到朕的寢宮附近來捉魚,你倒是膽子不小。」

  「呃……」

  就算丹離再怎麼厚臉皮,她也沒法理直氣壯了,正在遲疑間,昭元帝淡淡道:「未央宮附近,若是發覺有行跡可疑之人,禁衛可當場誅殺——你這麼偷著進來太危險了,今後再不可如此!」

  丹離點頭如搗蒜,撫在她亂髮上的手掌卻仍無收回的意願,她偷眼望去,只見昭元帝逆著日光,面容神情都瞧不真切,他只是又說了一句——

  「靠近些。」

  丹離踮起腳尖,遲疑的靠近,卻被他一把帶入懷中,兩人靠得太近,他身上的熱力透過衣衫傳遞到她臂間,莫名的感覺溫暖。

  高挺的陰影籠罩在她頭頂,他俯下身,好似皺著眉,神情有些不耐煩,雙手在她發間撥動——丹離楞了幾瞬,這才反映過來,他是在替自己綁發帶!

  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迷迷糊糊的,只聽他冷然道:「下次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些,這麼亂七八糟的象什麼樣?」

  她唯唯賠笑稱是,直往後退,卻被一聲沉喝驚住——

  「你眼睛都不看路嗎?!後面是水!」

  這一刻,她覺得厚臉皮如自己,臉上也是一陣發燙。

  派人送她出去後,昭元帝隨即走向約定的承佑門,眼前卻不期然閃現丹離尷尬苦笑的面容,他略一猶豫,於是喚過一名宮侍,叮囑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承佑門前,薛汶已經等候多時了——看到皇帝準時出現,他洩氣的垂下了頭。

  「為什麼沒有緊急軍務來呢……」

  他小聲咕噥著,昭元帝也不理會他,兩人著便裝輕騎而出,兩個多時辰後,便來到了終南山那處奇峰之側。

  此時已是日落黃昏,一片澄金遍撒山巒,雲霧似乎散了些,卻越發深邃不透,仿佛伸手也撥弄不開。

  「就是這裡了嗎?」

  昭元帝低聲問道。

  第四十七章 不識廬山真面目

  「就是此地。」

  薛汶打量著四周環境,不時看著手中閃爍不定的羅盤,面色卻有些凝重。

  羅盤上五色光符飛閃,卻顯得有些紊亂,指針越轉越快,隨即卻開始倒旋,下一刻,薛汶沉喝一聲,平地突生轟隆一聲巨雷,好似要將大地都劈成兩半!

  結界再次被強行突破,薛汶手中的羅盤卻是冒起一股白煙,顯然受損很深,讓他心疼得直皺眉頭。

  煙霧消盡,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情景,卻是讓人愕然——

  此地再非上次前來時候的桃花漫舞,豔麗眩目,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森綠竹林!

  幽篁挺拔,翠色漫天,繁密中卻錯落有致,一眼望去,竟似要被這份幕天席地的綠吸入心神,讓人不能自已。

  薛汶多看了幾眼,卻覺得眼前翠色讓人耳目清明,渾身暖洋洋的,就想躺在竹林間躺倒小寐一場。

  最後一絲警覺升上心頭,他沉喝道:「請萬歲守住心神!」

  話音未落,昭元帝長劍已然出鞘,寒芒飛閃之下,身周方圓三丈之竹齊齊而倒,隨即竟無聲無息化為數段,頹然倒地。

  兩人只覺眼前一突,好似這份適意被生生打斷,但方才心神恍惚之態卻總算消除殆盡。

  未及松一口氣,便覺得眼前一陣迷蒙,好似有一陣白霧緩緩升起了——霧氣伴著逐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婆娑竹影看起來逐漸模糊,晶瑩露珠滴落在兩人的臉頰上,卻是一陣沁骨清冷。

  逐漸起了風,夜風吹入林中,竹林婆娑起舞得更加肆意,風聲混合著竹枝搖曳的聲響,中間好似暗含奇特的音韻。

  那音韻初時還似幻覺,隨後便充斥耳邊,好似周身的一切環境都在共鳴,脈脈飄渺而來,仿佛有幽幽歎息,又似有人在長歌曼吟。

  漸漸的,天地之間被這種音韻遍佈,竹林,夜風,甚至自己本身,都似乎是遙遠飄渺的事物,在此刻什麼也不願想起。

  薛汶正在昏昏沉沉,卻覺得臂上一疼,恍惚間,好似有小石子擊打在左臂上,眼前那人,似乎是昭元帝,默然無聲中,卻在以口型示意什麼——

  那是——竹、竹上孔洞?!

  薛汶終於勉強辨認出他的口型是在說什麼,他咬動舌尖,勉強維持一點清明,從囊中取出自己慣用的數枚白玉棋子,逆風彈出。

  棋子逆風而去,帶起清晰聲響,又叮叮噹當的彈落在柱筒間,頓時打斷了那種神秘音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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