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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重重的回廊正在丹離頭頂,白玉欄杆映在冰水之中,是一種奇妙的月藍色,間或有宮女們走過,離自己不過一尺距離,連戲謔的輕笑都聽得清楚。

  終於到了後殿樓閣前,昭元帝正在議事,外圍被從人守護得水泄不通,這裡貼近最中心,卻反而空無一人了。

  殿台前的小小庭院,或者說是空地上,丹離一隻腳踏了上去,隨即回身招呼麻將從自己肩上下來,「麻將你又重了啊,害我腰酸背疼的!」

  她將聲音壓到最低,悄聲抱怨道,麻將正要反駁,卻被她牢牢捂住了嘴,憤怒的掙扎著四肢,長而粗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

  「對了麻將,就是要這麼一甩一甩的,我家麻將動作真是帥氣!」

  丹離貼著它耳朵說了這句,沒等它心花花得意萬分,丹離又悄聲道:「來吧麻將,把你的尾巴伸到冰下,對,就是這樣,一有動靜立刻就甩上來。」

  麻將皺起團子臉,憤怒的瞪她,無聲的呼嚕一下腦袋,表示不屑。

  「你是怕冰水裡冷?不要緊,我有獨門武器。」

  丹離撕下小半片荷葉,細細裹在麻將尾巴上,頓時一陣清香馥鬱,麻將都禁不住吞了口口水。

  它試探著把尾巴伸入水深冰下,果然絲毫不覺得冷,正要興奮的喵兩聲,丹離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它的嘴。

  麻將皺了皺臉,好似還是不太滿意,但終究也就慢騰騰捕魚去了,說也奇怪,那清香氣味一入水中,頓時一條條魚從冰層深處的暖水中游出,朝著麻將尾巴竄咬而上。

  「啪——啪」的甩魚聲連響,丹離知道麻將一定所獲頗豐,於是微微一笑,又折下庭院中落葉松針,幾下裡編織成一隻小蚱蜢,她左右端詳著,覺得自己手藝有所進步——大概是在地牢裡練的差不多了。

  她對著蚱蜢吹一口氣,低喃一句,蚱蜢竟化為了真的活物!

  「去吧,去昭元帝議事的房間。」她無聲默念道。

  第四十五章 終日尋春不見春

  丹離的手指拈著一點綠光,好似有無形之線連接著蚱蜢和自己。

  蚱蜢一身油光碧綠,發出唧唧的叫聲,隨即便活動著數只長腿,開始輕盈跳躍。

  它一蹦一跳的朝前而去,途中險些被一隻蟾蜍襲擊,倒是嚇了丹離一跳。

  穿過不大的庭院,它奮力一躍,跳上了停雲閣的牆壁,再唧唧叫了兩聲,又是矯健一躍,終於跳上了窗櫺。

  丹離指尖碧光流轉,以一種極為玄妙的方式,她透過蚱蜢的眼耳知覺,看到,聽到了停雲閣中的一切。

  日光被捲簾遮擋得細密,閣中並不算亮,昭雲帝捏了手中兩頁薄薄箋紙,擰了眉頭在慢慢讀。

  「這就是丹嘉長公主的供詞。」

  白髮華冠的男子冷然說道,坐在皇帝左側,顯示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相身份。

  「唐國餘孽居然敢這麼猖狂,而且在京城有如此多的耳目和爪牙,實在是駭人聽聞!」

  左相凝視著皇帝手中那兩頁供詞,目光冷厲如刀,他抿了一口茶水,皺眉道:「還有這些唐國降臣,萬歲恩典,才免他們一死,而且量才擇用,他們居然心懷故主,暗中聯絡策應。」

  他抬起頭,眼中冷意更盛——

  「對這種人,只有重典嚴刑,一個字,殺!」

  他最後一個字吐出,斷金截玉,倒把一旁昏昏欲睡的薛汶嚇了一跳,險些從矮圓墩上摔下來。

  「陛下面前,你竟敢如此失儀……」

  左相看向了薛汶,狠狠的目光瞪著他。根據薛汶的血淚教訓,他下一句肯定就是那句慣例的「我要彈劾你!」

  「薛汶你給朕醒醒神,雙眼若是睜不開,就去問宮女們借根描眉棒,用來撐住眼皮。」

  昭元帝的話引起一片笑聲,偏偏他自己毫無笑意,面無表情的繼續看著手中供詞。

  「左相,丹嘉熬刑不住,這才供出那夜的黑衣人是唐國復辟舊黨——你覺得,她的話可信嗎?」

  左右四五人有詫異的嗡嗡聲,在他們看來此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供詞證據十成確鑿了。

  左相眼中閃過驚佩,「萬歲,其實臣也對此存疑——但是,真相如何,她是決計不肯說的了,就是把她拷打至死,也不可能再得到什麼有用的了。」

  左相微賤之時,曾經是京城大牢的獄卒,嚴刑拷問和口供指證之類的,對他來說是老本行,簡直是爐火純青。

  他停了一停,繼續道:「唐國乃新得之地,人心並未歸順,只要有了前長公主的供詞,我們便可借抓捕複國餘孽之機,將一切有礙朝廷的人和事物剪除!」

  昭元帝放下手中的供詞,聲音幽沉,不疾不徐,「她所指正的,不僅是有複國餘孽這件事,還有眾多的唐國舊人,這其中,有好幾位是與我軍早有聯繫,甚至暗中大開城門,讓我們順利進入了金陵。」

  左相冷笑道:「想借刀殺人,讓我們猜忌這些率先投誠之臣?她還太嫩了。」

  「你擬個名單吧,除了列上我們需要除去的人,把她這份名單也完全添上。」

  皇帝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左相因詫異而睜大了眼,「可是,他們對我軍有功……」

  「因為貪生怕死,所以奴顏屈膝,甚至打開主君的城門以博敵軍賞識,這樣的貳心之人,朕用不起。」

  昭元帝斷然說道,左相一時無言,只有深深頷首,表示會遵辦。

  昭元帝轉過頭去,從重重捲簾的朦朧微光看向外間,眉宇間意興闌珊,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心頭一震——

  「與其關心唐國那群舊臣,還不如弄清楚,丹嘉,到底想掩藏什麼,她想保護的,究竟是誰?」

  左相心頭一震,多日來一直朦朧未決的事實,在這一瞬無比清晰——

  「是啊,她供稱有唐國人欲複國,不惜將自己的故國親朋牽涉進險境,自己也可能會背負駡名——她想隱藏的,究竟是怎樣的秘密?!」

  他騰然起身,正要告退,皇帝喚住了他,「卿欲何往?」

  「臣要繼續去審問這個女人……就算把她逼瘋也要問出真相!」

  左相面上微微抽搐,斷然起身請罪道:「這是為臣疏忽之過,請萬歲讓我回去彌補。」

  「不必了……她,朕留著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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