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大喬傳 | 上頁 下頁
二〇


  寂靜的江面上四面迴響著尖銳的餘音。月亮似乎都在發抖,孫策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白毓只好繼續吹下去。

  白毓懊惱極了。她根本就沒想帶簫出來,剛剛走得匆忙,忘記放下來了。找不到「發」這個音,白毓只能吹小學一年級必修課:只有三個音的《搖籃曲》。

  「風不吹,樹不搖,鳥兒也不叫。小寶寶,要睡覺,眼睛閉閉好。」可能是白毓的錯覺。這首溫馨可愛的曲子在江面上遠遠傳出去,竟有一種寒冷蕭煞的感覺。

  「不錯。我吹了這麼多年,也只能吹出幾個音而已。」孫策的話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賞,這下輪到白毓沉默了。

  晚風吹過,片片蘆花飄灑在江面上,披上一層月光,像無數飛舞的銀色精靈,將二人包圍了起來。白毓捉住了一個,放在手心,許了一個願望。

  小船在江心放任自流,不知會漂向何方。

  「你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嗯?聚集江東人馬,為父報仇。」劉表的大將黃祖和孫策有殺父之仇。

  「仇遲早都會報的。我想去北方。時間不多,我必須儘快掌握力量。」孫策確實只是搭了個末班車。現存的其他勢力早就在好幾年前就初具規模了。

  「你想統一天下?」這個時代的英雄,不是想要割據一方,就是想逐鹿天下。

  「我想……恢復漢室。」孫策聲音不大,卻很堅定,「這也是先父的願望。你去過北方嗎?」

  白毓搖搖頭:「沒有。」她怕冷,怕風塵。就算以白毓的時代交通如此便利,她都沒有去過北方。

  孫策灌了一口酒,放下酒罐,望著無盡的天邊:「我會帶你去北方,帶你看雪,看草原,看那一馬平川的關中大道。冬天,湖水會結冰,人可以在上面行走。還會下雪。那雪,據說是冰冷的雨水結成,比這蘆花更輕盈,比這月光更潔白,可惜入手即化,抓不住,好像一個夢……」

  「聽起來不錯,你去過北方?」

  「沒有。不過從前有個人說過,如果我能去北方,她會帶我去看這些……」

  小船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蘆葦蕩,一隻暗箭破風而來,直向孫策。孫策卻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發呆,竟似完全沒有察覺。

  白毓想都沒想就把孫策撲倒。紫玉簫「錚」的一聲磕飛了暗箭,另一隻手把孫策按倒在船身裡。

  孫策聽到頭上有許多箭只飛過的聲音,想要抬頭卻被白毓死死按住。

  「不要動。」白毓冷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小船正隨著水流向蘆葦蕩中飄去,很快就能隱藏住身形。可是蘆葦蕩中又有多少埋伏呢?

  邱旌曾經說過,最近江上出現了一夥人,人數大約三十左右,摸不清什麼來路。因為沒有打攪到漁民和過往客商,邱旌也沒有主動招惹他們,只是提醒白毓注意。當時白毓以為自己很快就要離開皖城,並沒有十分在意。如果今天埋伏的是這一批人的話,一定是早有準備,而且目標就是孫策!

  偏偏兩個人都是手無寸鐵,還有一個喝醉了的。在關鍵的時候用竹子去對抗利刃絕對是不智之舉,白毓輕輕放下紫玉簫,心沉了下去,頭腦卻異常清醒。

  沒有希望,不等於可以絕望;沒有武器,不等於束手待斃。

  放開壓住孫策的手,白毓伏在孫策耳邊悄聲囑咐:「快清醒一下,蘆葦蕩中肯定有埋伏,人數可能很多,卻應該不會再有暗箭。我可能自顧不暇,你照顧好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話,搶一樣兵器過來。」白毓說話的同時警惕地看著四周,所以沒有看到孫策嘴邊露出的微笑。

  小船已經漂進蘆葦蕩,眼前突然暗了下來。高高的蘆葦擋住了月光,周圍一片漆黑。身邊又恢復了寂靜,只剩下蘆葦晃動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快刀,不同的方向,幾乎同時出現在黑暗中,落下的同時爆發出怒喝:「孫策,拿命來!」

  白毓落水了,她是被撞下來的——有人嫌她礙事。

  等她鳧上水面,看到了月光。

  月光把鮮血也映成了銀白色,空氣中湧動著一股濃重的腥氣。

  周圍一丈內的蘆葦只剩下尺許長的斷杆,零星的有幾隻小船漂浮在其中。孫策從容地坐在小船上,開心地笑著,看著白毓,笑容比月光更燦爛。他一隻手撐著一把刀,一隻手向白毓伸過來:「別怕,沒事了。水裡冷,快到船上來。」

  不理會那伸過來的友好,白毓反手撩了孫策一臉水。

  白毓在生氣,血腥的味道更是讓她想嘔吐,最糟糕的是湖中的血水把她泡了個透。所以回程的時候是孫策在搖船。一個板著臉,一個搖著船,跟來時路上的景象相映成趣。

  遠遠地,岸邊燈火輝煌,人聲喧鬧,馬蹄飛奔。江面上的船隻也多了起來。

  有人大叫:「找到吳侯了!」

  第一個來尋的人不是白毓料想中的周瑜,而是一個中年大叔。高高的冠帶和長長的鬍子讓白毓聯想起了畫裡的屈原。孫策看到來人,動作突然有些不自然起來。

  那人板著一張撲克臉,「淩操將軍新死,我軍折損大將。黃祖加兵新陽,直逼柴桑。嚴白虎收劉繇殘兵于余杭,聲勢日勝。彭澤水患,豫章蟲災,新穀未收,軍糧不濟。老臣很累。」

  「子布辛苦了。我只是出來走走,下不為例。」

  孫策一身的血衣和滿不在乎的態度大大刺激了來人,灰白的鬍子不停顫抖著。白毓總算見識到了比唐僧更能說教的人。

  「隨便出來走走就弄得渾身是血?主公,有些話老臣說得太多了,你可能不愛聽。可無論你愛不愛聽老臣都必須說。如果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的,那老臣什麼都不會說。可你現在是江東之主,三軍統帥,漢皇親封的吳侯,做事情不能這樣欠考慮。主公起兵倉促,無論是人才、後勤、軍事、行政,都是大家憑著一股對主公的忠誠和信任臨時建立起來的。恕老臣直言,這種情況能持續到現在而沒有出大的問題,實在出乎老臣的意料。可是如果主公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沒有子女,兄弟又年幼。難道主公忍心讓老母攜幼子任人欺淩嗎?幾位將軍也許還會留下來,可是那些千辛萬苦招募來的客卿卻會離去,主公一生功業就此煙消雲散。沒有主公威名震懾,江東群賊四起,父老百姓又會受人欺淩。這些難道主公願意看到嗎?以千金之軀呈匹夫之勇,輕身犯險,是大大的不智。主公要知道自己身負的重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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