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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從前我很討厭趙良娣,尤其她誣陷我的時候。可是這一刻,我只覺得她好生可憐,真的是好生可憐。

  李承鄞的心,一定是石頭刻成的吧。莫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隻貓,一隻狗,養了三年,也不忍心殺死它吧……我以為三年了,事情會有所改變,可是唯一沒有變的就是他。不管他是不是曾經跳進忘川裡,不管他是不是忘了一切,他都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權力,他的陰謀。他總是不惜利用身邊的人,不惜利用情感,然後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竟然伸了伸手,想要摸我的臉。

  我覺得厭惡:「走開!」

  李承鄞道:「他們不會傷到你的,他們都是羽林郎中的神射手,裴照親自督促,那些箭全落在你身邊,不會有一支誤傷到你。我不該拿你冒險,其實我心中好生後悔……」

  「那阿渡呢?」我冷冷地看著他,「阿渡若是同顧劍一起死了……」

  他又怔了怔,說道:「小楓,阿渡只是個奴婢……」

  我「啪」一聲打在他臉上,他亦沒有閃避,我氣得渾身發抖:「她拿自己的命護著我,她千里迢迢跟著我從西涼來……阿渡在你眼裡只是個奴婢,可在我心裡她是我姐妹。」我想到顧劍,想到他為了救阿渡而死,想到他說,他說他可不能再讓我傷心了。連顧劍都知道,如果阿渡死了,我也會傷心而死的。

  李承鄞伸出手來,抱著我,他說:「小楓,我喜歡你。那天我生著病,你一直被我拉著手,直到發麻也不放開,那時候我就想,世上怎麼有這麼傻的丫頭,可是我沒想過,我會喜歡你這個傻丫頭。你被刺客抓走的時候,我是真的快要急瘋了……那時候我想,若是救不回來你,我該怎麼樣……我從來沒有怕過……可是你回來了,你說你喜歡顧小五,我知道顧小五就是顧劍,我嫉妒得快要發了狂。對,我不願留他性命,因為他不僅僅是刺客,還是顧小五。現在顧小五已經死了,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殺他,可是小楓,我是不得已,從今後再沒有人能傷害你,我向你保證,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的眼淚掉在我自己的手背上,我怎麼這樣愛哭呢?

  三年前我從忘川上跳下去的時候,萬念俱灰,我只想永遠地忘記這個人。我終於真的將他忘了,我只記得嫁給李承鄞之後的事情,他是那樣英俊,那樣溫文儒雅,那樣玉樹臨風。那時候我一心一意盼著他能夠喜歡我,哪怕他能偶爾對我笑一笑,亦是好的。

  現在他將我抱在懷裡,說著那樣癡心的話,可是這一切,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出來:「他不是顧小五,顧小五早就已經死了。」

  李承鄞怔怔地瞧著我,過了好半晌才說:「我都已經認錯了,你還要怎麼樣?」

  我覺得疲倦極了,真的不想再說話,我將頭倚靠在柱子上:「你原來那樣喜歡趙良娣,為了她,天天同我吵架。可是現在卻告訴我說,你是騙她的。你原來同高相來往最密切,現在卻告訴我說,他大逆不道,所以滿門抄斬……你原來最討厭我,口口聲聲要休了我,現在你卻說,你喜歡我……你這樣的人……叫我如何再信你……」

  李承鄞停了一停,卻並沒有動:「小楓,我是太子,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得已。」

  我突然笑了笑:「是啊,一個人若是要當皇帝,免不了心硬血冷。」

  當初顧劍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渾沒半分放在心上,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一個人朝著帝王的權位漸行漸近,他將摒棄許多許多熱忱的情感。比如我和阿渡之間的情誼,他就無法理解,因為他沒有。他從來不曾將這樣的信任,給予一個人。

  我問:「如果有一天,我危及到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會不會殺了我?」

  李承鄞卻避而不談:「小楓,比皇宮更危險的地方是東宮,比當皇帝更難的是當太子……我這一路的艱辛,你並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你會不會,有一天也殺了我?」

  他凝視我的臉,終於說:「不會。」

  我笑了笑,慢慢地說:「你會。」

  我慢慢地對他說:「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地方,名叫忘川?」

  他怔怔地瞧著我。

  「忘川之水,在於忘情……」我慢慢地轉過身,一路哼唱著那支熟悉的歌謠,「一隻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曬著太陽……噫……原來它不是在曬太陽,是在等騎馬路過的姑娘……」

  我知道,我心裡的那個顧小五,是真正的死了。

  李承鄞明明知道趙良娣派人用慢毒毒死緒寶林,可是他一點兒都不動聲色。

  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命如草芥一般。

  李承鄞明明只不過利用趙良娣,可是他還能每天同她恩愛如海。

  與他有過白頭之約的女人,亦命如草芥一般。

  李承鄞明明知道趙良娣陷害我,可是他一點兒都不動聲色,仍舊看著我一步步落入險境,反倒利用這險境,引誘顧劍來,趁機將顧劍殺死。

  他不會再一次跟著我跳下忘川。

  我心裡的那個顧小五,真的就這樣死去了。

  我衣不解帶地守在阿渡身邊,她的傷勢惡化發燒的時候,我就想到顧劍,上次是顧劍救了她,這次沒有了。

  阿渡發燒燒得最厲害的時候,我也跟著病了一場。

  那天本來下著暴雨,我自己端著一盆冰從廊橋上走過來,結果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

  那一跤不過摔破了額頭,可是到了晚上,我也發起燒來。

  阿渡也在發燒,李承鄞說是阿渡將病氣過給了我,要把阿渡挪出去。他說我本來才養好了病,不能再被阿渡傳染上。

  是誰將阿渡害成這樣子?

  我怒極了,拿著金錯刀守著阿渡,誰都不敢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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