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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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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比試甚是無聊,竟然比在黑夜時分,到草原上去射蝙蝠,誰射的多,誰就贏了。 只有射過蝙蝠的人,才知道那東西到底有多難射。 突厥人雖然都覺得赫失贏定了,但還是打了賭。我也覺得赫失贏定了,雖然他右手的骨頭沒好,但即使赫失是用左手,整個突厥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他的神箭。 這場比試不過短短半日工夫,就轟傳得人盡皆知。旁人都道赫失是想娶我,畢竟他是大單于帳下最厲害的武士,將來說不定還是大單于帳下最厲害的將軍。而我,雖然是西涼的公主,可是誰都知道大單于最喜歡我,如果娶了我,大單于也一定會更信任他。 我卻覺得赫失不會有這許多奇怪的想法,我覺得也許是阿渡告訴他,我並不願意嫁給顧小五。 雖然我隱隱綽綽覺得,顧小五不是尋常的茶葉販子。但我還是希望,自己不要這麼早就嫁人。 突厥的祭司唱著讚歌,將羊血瀝到酒碗中,然後將酒碗遞給兩位即將比試的英雄,他們兩人都是一氣飲盡。今天晚上他們兩個就要一決高下。赫失乃是突厥族中赫赫有名的英雄,而顧小五,也因為白眼狼王的緣故,被很多突厥人視作了英雄,這兩個人的比試令所有人都蠢蠢欲動。而我心裡十分為難,不知道希望結果是怎麼樣的才好。 如果顧小五贏了,我是不是真的得嫁給他了? 如果赫失贏了呢?難道我要嫁給赫失嗎? 我被這想法嚇了一跳,赫失只是代我教訓教訓顧小五,讓我不那麼狂妄,就像赫失平日教訓那些在阿渡帳篷外頭唱歌的小子們,如果他們鬧騰得太厲害,赫失就會想法子讓他們安靜下來。我想這是一樣的,顧小五殺了白眼狼王,任憑誰都是不服氣的。他還渾不在乎,公然就對阿翁說,他要娶我。 所以赫失才會想要出手教訓教訓他。 這次的比試,連大單于都聽說了,他興致勃勃,要親自去看一看。我忐忑不安,跟在阿翁身後,隨著瞧熱鬧的人一起,一湧而出,一直走到了河邊。大單于帳前的武士抱來了箭,將那些箭分別堆在兩人的足邊。赫失拿著他自己的弓,他見顧小五兩手空空,便對顧小五說道:「把我的弓借給你。」顧小五點點頭,大單于卻笑道:「在我們突厥人的營地裡,難道還找不到一張弓嗎?」大單于將一張鐵弓賜給顧小五,我可替顧小五犯起難來,這張鐵弓比尋常的弓都要重,以他那副文弱模樣,只怕要拉開弓都難。赫失只怕也想到這點,他不願占顧小五的便宜,對大單于說:「還是讓他用我的弓,大單于就將這張弓賜給我用吧。」 大單于搖了搖頭,說道:「連一張弓都挽不開,難道還想娶我的外孫女嗎?」圍觀的人都笑起來,好多突厥人都不相信白眼狼王真的是顧小五殺的,所以他們仍舊存著一絲輕蔑之意。顧小五捧著那張弓,似乎彈琴一般,用手指撥了撥弓弦。弓弦錚錚作響,圍觀的人笑聲更大了,他本來就生得白淨斯文,像是突厥貴族帳中那些買來的中原樂師,現在又這樣彈著弓弦,更加令突厥人瞧不起。 天色漸漸暗下來,河邊的天空中飛滿了蝙蝠。大單于點了點頭,說道:「開始吧。」赫失和顧小五身邊都堆著一百支箭,誰先射到一百隻蝙蝠,誰就贏了。赫失首先張開了弓,他雖然用左手,可是箭無虛發,看得人眼花繚亂,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只見蝙蝠紛紛從天上跌下來。而這邊的顧小五,卻慢條斯理,抽了五支箭,慢慢搭上弓弦。 我叫了聲「顧小五」,雖然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射箭,可是他也應該知道箭是一支一支射的啊。顧小五回過頭,對我笑了笑,然後挽開了弓。 老實說,我壓根兒就沒有想到,他輕輕鬆松就拉開了那張弓。不僅拉開了弓,而且五箭連發,快如流星一般,幾乎是首尾相聯,旁邊的人都不由得驚呼。 「連珠箭!連珠箭!」好幾個突厥貴族都在震驚地叫喊,連大單于也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中原有位大將善使連珠箭,曾經與突厥對陣,便是用這連珠箭法,射殺了突厥的左屠耆王。可那畢竟是傳說,數十年過去了,突厥的貴族們再也沒有見過連珠箭。而顧小五更是一氣呵成,次次五箭連發,那些蝙蝠雖然亂飛,但禁不住他箭箭連發,一隻只黑色的蝙蝠墜在他足邊,就像一場零亂的急雨。赫失雖然射得快,可是卻沒有他這般快,不一會兒顧小五就射完了那一百支箭。奴隸們拾起蝙蝠,在河岸邊累成黑壓壓的一團,一百隻蝙蝠就像是一百朵詭異的黑色花朵,疊在一起變成碩大的黑色小丘。 赫失雖然也射下了一百隻蝙蝠,可是他比顧小五要射的慢。赫失臉色平靜,說道:「我輸了。」顧小五說道:「我用強弓,方才能發連珠箭,如果換了你的弓,我一定比你慢。而且你右手不便,全憑左手用力,如果要說我贏了你,那是我勝之不武。 咱們倆誰也沒有輸,你是真正的勇士,如果你的手沒有受傷,我一定比不過你。」顧小五的箭技已經震住了所有人,見他這樣坦然相陳,人群不由得轟然叫了一聲好。突厥人性情疏朗,最喜行事痛快,顧小五這樣的人,可大大地對了突厥人的脾氣。大單于爽快地笑了:「不錯,咱們突厥的勇士,也沒有輸。」他注視著顧小五,道,「中原人,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大單于,您已經將最寶貴的東西賜予了我。」顧小五似乎是在微笑,「在這世上,有什麼比您的小公主更寶貴的呢?」大單于哈哈大笑,其他的突厥貴族也興高采烈,這樁婚事,竟然就真的這樣定下來了。 祭司選了吉期,趁著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就要為我們舉辦婚禮。我心裡猶豫得很,悄悄問阿渡:「你覺得,我是嫁給這個人好,還是不嫁給這個人好?」阿渡用她烏黑的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睛裡永遠只是一片鎮定安詳。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最後我終於大著膽子,約顧小五在河邊見面。 我也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可是如果真到這樣稀裡糊塗嫁了他,總覺得有點兒不安似的。 秋天的晚上,夜風吹來已經頗有涼意,我裹緊了皮袍子,徘徊在河邊,聽著河水「嘩嘩」地響著,遠處傳來大雁的鳴叫聲,我抬起頭張望。西邊已經有一顆明亮的大星升起來,天空是深紫色的,就像是葡萄凍子一般。 風吹得芨芨草「沙沙」作響,顧小五踏著芨芨草,朝著我走過來。 我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發慌。他穿了突厥人的袍子,像所有突厥人一般,腰間還插著一柄彎刀。這些日子以來,顧小五甚得大單于的喜歡,他不僅箭法精獨,而且又會說突厥話,雖然他是個中原人,可是大單于越來越信任他,還將自己的鐵弓賜給了他。而赫失自從那晚比試之後,跟他幾乎成了兄弟一般。顧小五教赫失怎麼樣使連珠箭,赫失也將草原上的一些事教給他。大單于每次看到他們兩個,都會禁不住欣慰地點頭。赫失甚至同顧小五交換了腰刀——突厥人換刀,其實就是結義,上陣殺敵,結義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都肯為對方而死。所以顧小五的腰帶上,其實插的是赫失的彎刀,我一看到那柄刀,就想起來,赫失曾經將它遞到我手裡,催促我先走。 顧小五也瞧見了我,他遠遠就對我笑了笑,我也對他笑了笑。看到他的笑容,我忽然就鎮定下來,雖然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可是他一定懂得,我為什麼將他約到這裡來。果然的,他對我說道:「我帶了一樣事物給你。」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不會是腰帶吧?如果他要將自己的腰帶送給我,我該怎麼樣回答呢?按照突厥和西涼的風俗,男人要在唱歌之後才送出腰帶……他都沒有對我唱過歌。我心裡覺得怪難為情的,一顆心也跳得又急又快,耳中卻聽到他說:「你晚上沒吃飽吧?我帶了一大塊烤羊排給你!」我頓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鼓著腮幫子,老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才沒吃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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