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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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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場雨到底下了有多久,最後終於漸漸停歇。山石外還淌著水,就像一條小溪似的,「嘩嘩」響著。而風吹過,天上烏雲移開,竟然露出一彎皎潔的月亮。 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再讓這風一吹,可真的冷啊。可是我身上帶的火絨早就讓雨給淋透了,這裡沒有乾柴,也沒辦法生起火來。 外現水充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小紅馬親熱地湊過來。溫熱的舌頭舔在我的臉上,我想既然雨停了,還是趕緊下山繼續尋路。 走到山下的時候月亮已經快要落下去了,正好讓我辨出了方向。小紅馬在山石下憋屈了半宿,此時抖擻奔跑起來,朝著泛著白光的東方。太陽就快升起來了吧,不然為什麼我身上這麼熱呢?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手中的馬韁也漸漸松了,馬兒一顛一顛,像搖籃一般,搖得人很舒服,我整晚上都沒能睡,現在簡直快要睡著了。 我不知道迷糊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會兒,也許是很久,最後馬兒蹚進一條河裡,我被馬蹄濺起的冰冷水花澆在身上,才突然一激靈醒了過來。四處荒野無人,天亙山早就被拋在了身後身後巨大的山脈遠遠望去,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巨人的頭頂是白色的雪冠,積著終年不化的冰雪,這條河也是天亙山上的雪水彙集奔流而成,所以河水冷得刺骨。 我渾身都發軟,想起自己一直沒有吃東西,怪不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可是乾糧都系在鞍後,我口中焦渴無味,一點兒食欲都沒有。正想著要不要下馬來飲水,忽然望見不遠處黑影搖動,竟似有一騎徑直奔來,我害怕又是月氏的騎兵,極目望去,卻也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來勢倒是極快,可幸的是只有一人一騎。 如果左谷蠡王的探哨就好了……我拼盡力氣抽出背後的彎刀,萬一遇上的是敵人,我一定力戰到底。 這是我最後一個念頭,然後我眼前一黑,竟然就栽下馬去了。 西涼人自幼習騎射,不論男女皆是從會走路就會騎馬,我更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堂堂西涼的九公主竟然從馬背上栽下去了,若是傳到西涼王城去,只怕要笑壞所有人的大牙。 醒過來的時候,我手裡還緊緊攥著彎刀,我眨了眨眼睛,天色藍得透亮,浩白的雲彩低得仿佛觸手可及,原來我是躺在一個緩坡下,草坡遮去了大半灼熱的日光,秋日裡清爽的風吹拂過來,不遠處傳來小經馬熟悉的嘶鳴,讓我不禁覺得心頭一松。 「醒啦?」這個聲音也挺耳熟,我頭暈眼花地爬起來,眨了眨眼睛,仍舊覺得不可相信。 竟然是那個中原茶販顧小五,他懶洋洋地坐在草坡上,啃著一聲風乾的牛肉。 我好生驚詫:「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說:「偶爾路過。」我才不相信呢! 我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響,我想起小紅馬還駝著乾糧呢,於是打了個呼哨。小紅馬一路小跑過來,我定睛一看,馬背上光禿禿的,竟然邊鞍韉都不在了。我再定睛一看,那個顧小五正坐在我的鞍子上,而且他啃的牛肉,可不是我帶的乾糧? 「喂!」我十分沒好氣,大聲問,「我的乾糧呢?」他滿嘴都是肉,含含糊糊地對我揚起手中那半拉牛肉:「還有最後一塊……」什麼最後一塊,明明是最後一口。 我眼睜睜瞧著他把最後一點兒風乾看見塞進嘴裡,氣得大叫:「你都吃了?我吃什麼啊?」 「餓著唄。」他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輕描淡寫地說,「你剛剛發燒,這時候可不能吃這種東西。」什麼發燒,我跳起來:「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還有,你吃完了我的乾糧!賠給我!賠給我!」他笑了笑:「吃都吃了,可沒得賠了。」我氣急敗壞,到處找赫失給我的佩刀。 他看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終於慢吞吞地說道:「你要是跟我回王城去,我就賠給你一頭牛。」我朝他翻白眼:「我為什麼要跟你回王城去?」 「你的父王貼出懸賞告示,說誰要能將你尋到,帶回王城去,就賞賜黃金一百錠。」他格外認真地瞧著我,「黃金一百錠啊! 那得買多少牛!」我可真是氣著了,倒不是生氣別的,就是生氣那一百錠黃金:「父王真的貼出這樣的佈告?」 「那還有假?」他說,「千真萬確!」 「我就值黃金一百錠嗎?」我太失望了,「我以為起碼值黃金萬鋌!另外還給封侯,還有,應該賜給牛羊奴隸無數……」父王還說我是他最疼愛的小公主,竟然只給出黃金一百錠的懸堂。小氣!真小氣! 顧小五「噗」一聲笑了,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我頂討厭他的笑,尤其是他笑吟吟地看著我,好象看著一百錠黃金似的。 我大聲道:「你別做夢了,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顧小五說:「那麼你想到哪裡去呢?自從你走了之後月氏王的全都可生氣了,說你父王是故意將你放走的,月氏遣出了大隊人馬來尋你,你要是在草原上亂走,遇上月氏的人馬,那可就糟了。」我也覺得挺糟的,因為我已經遇上月氏的人馬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哎呀」了一聲,我差點兒把赫失給忘了,我還得趕緊去阿翁那裡報信呢! 顧小五大約看到我臉色都變以了,於是問我:「怎麼了?」我本來不想告訴他,可是茫茫草原,現下只有他在我身邊,而且師傅劍術那樣高明,本來那樣大,說不定這個顧小五劍法也不錯呢。 果然顧小五聽我大原原本本將遇上月氏追兵的事告訴他之後,他說道:「據你說,突厥大單于王帳,距此起碼還有三百里?」我點了點頭。 「可是突厥人遊牧不定,你如何能找得到?」 「那可不用想,反正我要救赫失。」顧小五眉頭微皺,說道:「遠水救不了近火,安西都護府近在咫尺,為什麼不向他們借兵,去還擊月氏?」我目瞪口呆,老實說,中原雖然兵勢雄大,安西都護府更是鎮守西域,為各國所敬忌,但是即使各國之間兵戈不斷,也從來沒有人去借助的兵力。因為在我們在我拉西域人眼裡,打仗是我們西域人自己的事情,中原雖然在我們天朝上國,派有雄兵駐守在這裡,但是西域各回之間的紛爭,卻是不會牽涉到他們的。就好比自己兄弟打架,無論如何,不會去找外人來施以搖手的。 我說:「安西都護府雖然近,但這種事情,可不能告訴他們。」顧小五劍眉一揚:「為什麼?」道理我可說不出來,反正國都守著這樣的禁忌,我說:「反正我們打架,可不關中原皇帝的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顧小五說道,「只要是天下的事,就跟中原的皇帝有關,何況中原設置安西都護府,就是為了維持西域的安定。月氏無禮,正好教訓教訓他們。」他說的文縐縐,我也聽不太懂。他把兩匹馬都牽過來,說道:「從這裡往南,到安西都護府不過半日路程,我陪你去借兵。」我猶豫不決:「這個……不太好吧?」 「你不想救赫失了?」 「當然想!」他扶我上馬,口中說道:「那還磨蹭什麼?」一直策馬奔出了老遠,我才想起一件事來:「你到底是怎麼找著我的?」中午日頭正烈,他的臉被太陽一照,更像是和闐出的美玉一般白淨。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碰運氣!」安西都護府果然不過半日路程,我們策馬南下,黃昏時分已經看到巍峨的城池。中原皇帝百餘年前便在此設立安西都護府,屯兵開墾,扼官運亨通險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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