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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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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客冷冷瞧著我,我突然又想起一個人來,得意洋洋地告訴他:「還有!有一個絕世高手是我的舊相好,你如果殺了我,我保證他這輩子也不會饒過你。我那個相好劍法比你還要好,出手比你還要快,他的劍就像閃電一樣,隨時都會割了你的頭,你就等著吧!」 那刺客根本不為我的話所動,手中的長劍又遞出兩分。我歎了口氣,吃飽了再死,也算是死而無憾,只可惜死之前我還不知道阿渡的安危如何。 那刺客聽我歎氣,冷冷地問:「你還有何遺言?」 「遺言倒沒有。」我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要殺便痛快點就是了。」 那刺客冰冷的眼珠中似乎沒有半分情緒,說道:「你情願為你的丈夫而死,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你放心,我這一劍定然痛快。」 我卻忍不住叫道:「誰說我是為我的丈夫而死!這中間區別可大了!你挾持的是陛下,他可不是我丈夫!至於我丈夫麼……我欠他一劍,只能還他就是了。」 那刺客手腕一動,便要遞出長劍,我突然又叫:「且慢。」 那刺客冷冷瞧著我,我說道:「反正我是要死了,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巾,讓我瞧瞧你長得什麼樣子。省得我死了之後,還是個稀裡糊塗地鬼,連殺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想化為厲鬼崇人,都沒了由頭。」 我這句話甚是瞎扯,那刺客明顯不耐煩了,又將劍遞出幾分。我又大叫:「且慢!臨死之前,能不能讓我用篳篥吹首曲子。我們西涼的人,死前如果不能吹奏一曲,將來是不能進入輪回的。」 我壓根兒都沒指望他相信我的胡說八道,誰知這刺客竟然點了點頭。 我腦中一團亂,可想不出來主意如何逃走,只能拖延一刻是一刻。我在袖中摸來摸去,裝作找篳篥,卻暗暗摸到了一樣東西,突然一下子就抽出來,揚手向刺客臉上灑去。我摸到的東西是燕脂,那些紅粉又輕又薄,被風—吹向刺客臉上飄去。這東西奇香無比,刺客定然以為是什麼毒粉迷藥,不過此人當真了得,手一揮那些脂粉就被他袖上勁風所激,遠遠被揚出一丈開外,別說不是毒藥,便是毒藥只怕也沾不到他身上半,不過我要的就是他這一揮,他這一揮我便趁機彈出另一樣東西,那是只鳴鏑,遠遠飛射上天,發出尖銳的哨音。 我可沒有騙他,我真有一個舊相好,雖然我記不得跟他相好的情形了,可那個舊相好真是當今的絕世高手。他給我這支鳴鏑,我只用過一次,是為了救阿渡。現在我自己危在旦夕,當然要彈出去,讓他快些來救我。 好久沒有見到顧劍,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時趕來,我急得背心裡全是汗,刺客卻並不理睬那只彈上空去的鳴鏑,而是一探手就抓住了我的腰帶,將我整個人倒提起來。我雖然不胖,可是也是個人,那刺客倒提著我,竟然如提嬰兒。他左手用力一擲,居然將我遠遠拋出。 我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身不由己直墜下去,我手忙腳亂想要抓住什麼,可是只有風。沒等我反應過來,只聽「撲通」一聲,四周冰冷的水湧上來,原來刺客這一擲,竟然將我擲進了河裡。 我半分水性也不識,刺客這一擲又極猛,我深深地落進了水底,四周冰冷刺骨的水湧圍著,頭頂上也全是碧藍森森的水,我只看到頭頂的一點亮光……我「咕嘟」喝了一口水,想起上次在河裡救人,還是阿渡救起我,然後在萬年縣打官司,那個時候的裴照,輕袍緩帶,真的是可親可愛。 我都詫異這時候我會想到裴照,但我馬上又想到李承鄞,沒想到我和李承鄞終究還是沒緣分,在我很喜歡他,他也很喜歡我的時候……如果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對刺客折箭發誓吧?只是我和他到底是沒有緣分,幸好還有趙良娣,我從來不曾這樣慶倖,還有趙良娣。這樣如果我死了,李承鄞不會傷心得太久,他定會慢慢忘了我,然後好好活著。 水不斷地從我的鼻裡和嘴巴裡湧進去,我嗆了不知道多少水,漸漸覺得窒息……頭頂上的那抹光亮也越來越遠,我漸漸向水底沉下去。眼前慢慢地黑起來,似乎有隱約的風聲從耳邊溫柔地掠過,那人抱著我,緩緩地向下滑落……他救了我,他抱著我在夜風中旋轉……旋轉……慢慢地旋轉……滿天的星辰如雨點般落下來……天地間只有他凝視著我的雙眼……那眼底只有我……我要醉了,我要醉去,被他這樣抱在懷裡,就是這個人啊……我知道他是我深深愛著,他也深深愛著我的人,只要有他在,我便是這般的安心。 我做過一遍又一遍的夢境,只沒有想過,我是被淹死的……而且,沒有人來救我。 我夢裡的英雄,沒能來救我。 李承鄞,他也沒能來救我。 變化我像只秤砣一般,搖搖擺擺,一直往下沉去……沉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仿佛已經很多年後,又仿佛只是一夢初醒,胸口的壓痛讓我忍不住張開嘴,「哇」地吐出一攤清水。 我到底喝了多少水啊……吐得我都精疲力竭了。 我把一肚子的水吐得差不多了,這才昏昏沉沉躺在那裡,刺眼的太陽照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用盡力氣偏過頭,看到臉畔是一堆枯草,然後我用盡力氣換了一個方向,看到臉畔是一堆土石。 刺客的袍角就在不遠處,哎,原來自淹了一場,還是沒死,還是刺客,還是生不如死地被刺客挾制著。 我實在沒有力氣,一說話嘴裡就往外頭汩汩地冒清水,我有氣無力地說:「要殺要剮……」 刺客沒有搭腔,而是用劍鞘撥了撥我的腦袋,我頭一歪就繼續吐清水……吐啊吐啊……我簡直吐出了一條小溪……我閉上了眼睛。 昏然地睡過去了。 夢裡似乎是在東宮,我與李承鄞吵架。他護著他的趙良娣,我狠狠地同他吵了一架。他說:「你以為我稀罕你救父皇麼?別以為這樣我就欠了你的人情!」我被他氣得吐血,我說我才不要你欠我什麼人情呢,不過是一劍還一劍,上次你在刺客前救了我,這次我還給你罷了。我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十分難過,竟然流下淚來。我流淚不願讓他瞧見,所以伏在熏籠上,那熏籠真熱啊,我只伏在那裡一會兒,就覺得皮肉筋骨都是灼痛,痛得我十分難受。 我抬了抬眼皮子,眼睛似乎是腫了,可是臉上真熱,身上倒冷起來,一陣涼似一陣,冷得我牙齒格格作響。是下雪了麼?我問阿渡,阿渡去牽我的小紅馬,阿爹不在,我們正好悄悄溜出去騎馬。雪地裡跑馬可好玩了,凍得鼻尖紅紅的,沙丘上不斷地有雪花落下來,芨芨草的根像是阿爹的鬍子,彎彎曲曲有黑有白……阿爹知道我跑到雪地裡撒野,一定又會罵我了……李承鄞沒有見過我的小紅馬,不知道它跑得有多快……為什麼我總是想起李承鄞呢,他對我又不好……我心裡覺得酸酸的,不,他也不算對我不好,只是我希望他眼裡唯一的人就是我……但他偏偏有了趙良娣…… 李承鄞折斷了那支箭,我想起他最後倉促地叫了我一聲,他叫:「小楓……」如果我沒辦法活著回去,他一定也會有點傷心吧……就不知道他會傷心多久……我用盡力氣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是在河邊草窠裡了,而是在一間不大的屋子裡,外頭有月光疏疏地漏進來,照得屋子裡也不算太黑,今天應該是上元節了啊……十裡燈華,九重城闕,八方煙花,七星寶塔,六坊不禁,五寺鳴鐘,四門高啟,三山同樂,雙往雙歸,一派太平……應該是多繁華多熱鬧的上元節啊……現在這熱鬧都沒有趕上……我全身發冷,不斷地打著寒戰,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裹著一襲皮裘。雖然這皮子只是尋常羊皮,但是絨毛纖彎,應該極保暖,只是我終於知道自己是在發燒,那皮裘之外還蓋著一床錦被,但我仍舊不停地打著寒戰。 我的眼睛漸漸適應黑暗,這屋子裡堆滿了箱籠,倒似是一間倉房。那個刺客就坐在不遠處,看我緩緩地醒過來,他不聲不響地將一隻碗擱在我手邊。我碰到了那只碗,竟然是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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