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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他抱著目達朵漸行漸遠,隱入叢林前,他又回頭看向我,卻只聞目達朵猛然一陣咳嗽,血似乎流得更多,他再不敢遲疑,加快步子,轉瞬間,人已消失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中。

  冷月淒風下,只有我怔怔地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霍去病從身後攬住我,「只要救治及時,她肯定能活下去,她雖然血流得多,可那一箭並沒有射中要害,況且你射箭時心中沒有殺意,手勢又不穩,她中箭不會太深。」

  流血?我立即清醒,四處望了一眼,急急拽著他躲回洞中,把懷中的果子遞給他,然後幫他上藥。

  霍去病道:「把你的衣服撕一片下來,招一隻狼系在它的身上,然後讓它從你剛才站過的地方開始跑。伊稚斜為了顧及那個女子的情緒,暫時顧不上你,但他肯定會立即命人轉回來追你。我們索性按兵不動,在這裡再躲兩三日,等他們把這一片全部搜索完後再走。」我忙依照他的話去做。

  療傷草不負期望,看到他不再流血,我心中稍安,又想起了剛才的事情,「目達朵真的不會有事嗎?」

  霍去病笑攬住我,「堂堂匈奴帝國的單于難道還救不回一個女子?肯定沒事的。你是關心則亂,你仔細想想剛才的情形,不覺得那個女子的表現很有些意思嗎?居然短短一瞬間就因勢利導,活用了苦肉計,這樣的人精哪裡能那麼容易死?」

  我沉默了半晌後,往他懷裡靠了靠,「對不起,我們應該拜祭完我阿爹就走的,我不該一時性起,動了貪玩的心思,惹來這麼多麻煩。」

  霍去病輕撫著我的臉頰,笑道:「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夫人要玩,我沒有護好駕,反倒讓夫人受驚。等我把匈奴趕出漠南,把漠南全部變成大漢的天下,你以後愛怎麼玩,都不會有人驚擾。」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下去,他齜牙咧嘴地呼痛,我悻悻地道:「不許你再叫我夫人。」他想了想道:「那就叫娘子?」我作勢要再咬,他忙道:「玉兒,叫玉兒。」我瞪了他一眼,臉靠在他的手上笑起來,笑聲未斷,眼淚卻嘩啦啦地流下來。

  他一言未發,只輕柔地順著我的頭髮。

  「去病,你應該知道於單是誰吧?我阿爹是他的先生,我不是阿爹的親生女兒,是被他從狼群中撿回去的,當時我還不樂意……我第一次見伊稚斜時,他……」

  第一次講述自己的過去,說到高興時,會傻傻地笑,說到傷心處,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流。自從初聞阿爹死訊我大哭過一場後,一直再沒有為過去掉過眼淚。總怕自己不夠堅強,怕眼淚一落,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就會全部消失,只好裝作自己再不傷心地生活著。今日卻不再怕,毫不顧忌地笑著與哭著。絮絮地講啊講,究竟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竟完全不知道。

  第七章 蹴鞠

  「在想什麼?」霍去病柔聲問,我收回目光,放下馬車簾,回頭一笑,「有些捨不得狼兄。」霍去病握住我的手道:「這次能從祁連山中活著出來,的確要多謝狼兄,可我看你是更不想回長安。」我眉頭蹙著沒有說話。

  霍去病沉默了好半晌,方道:「我也不想回長安。」我思索了一會,才醒覺他話中的意思,半欣悅半心酸,笑著說:「只有你才把我當寶,沒人和你搶。」

  霍去病若有所思地淡淡笑著,未發一言,只是伸手把我攬進了他的懷中。

  我頭伏在他膝蓋上,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霍去病微微挪動了下身子,讓我躺得更舒服些,「累了就睡一會。」我道:「坐馬車肯定有些悶,你覺得無聊就騎馬去吧!不用特意陪我。」霍去病手指在我眉目間溫柔地輕撫,「對著你哪裡還有悶字?安心睡覺。」我嘴邊含著絲笑,沉入睡鄉。

  正睡得迷糊,車外趙破奴低聲叫道:「將軍。」霍去病隨手挑起簾子問:「有消息了嗎?」我嗔了霍去病一眼,忙撐著身子起來,霍去病促狹一笑,手輕拍了下我的背,看向趙破奴和陳安康。

  趙破奴和陳安康並驥而行在車外,看到車內剛剛分開的我們,陳安康嘴邊含著絲笑移開目光,趙破奴卻是一驚,低下頭,強自若無其事地恭聲回道:「已經有博望侯張騫和李廣將軍的消息。從右北平出發後,李將軍率軍四千先行,博望侯率一萬驥隨後。李將軍出發未久,就遇到匈奴左賢王的四萬大軍,四千人陷入重圍中。」

  我輕吸口氣,掩嘴看著趙破奴。匈奴以左為尊,左賢王的軍隊是除單于的軍隊外,匈奴最精銳所在。李敢肯定隨在父親身旁,他可安全?霍去病瞟了我一眼,神色淡然地聽著。

  「當時全軍皆亂,甚至有人叫嚷著該投降,李敢卻夷然不懼,求李將軍命他出戰,李敢只率了十幾驥,策馬奔突于匈奴大軍中,斬殺兩百多匈奴後安然而還,把匈奴的頭顱丟到驚懼氣泄者面前,慨然大笑著問眾人:『胡虜有何難殺?我們雖已陷入重圍,但只要堅持到博望侯大軍趕至,與博望侯內外合擊,棄刀而降的應該是匈奴。』眾人面露愧色,軍心立穩,齊齊拔刀大叫:『願與匈奴死戰。』」

  霍去病輕拍了下掌,點頭贊道:「好個李三哥!」趙破奴和陳安康也是神色激昂,趙破奴道:「當時匈奴激怒,箭如雨下,從天明直打到日落,我軍死亡過半,箭矢都已用完,卻在李將軍率領下依然堅持,第二日又打了一日,又死傷一半,直到日暮時分,博望侯的軍隊趕至,匈奴方匆匆退去。」

  霍去病冷哼一聲,「張騫的這個行軍速度可真是讓人嘆服。」趙破奴雖沒有說話,可臉上也微有不屑之色,陳安康神色溫和,倒是未有任何情緒。

  霍去病道:「李廣是因為遭遇重圍未能按預定接應我,公孫敖呢?」陳安康躬身回道:「公孫將軍確如將軍所料,是因為迷路在大漠中,所以未能與我軍按計劃配合。」霍去病輕聳聳肩,無所謂地笑著說:「笑話大了,舅父有的頭疼了。」

  趙破奴笑說:「皇上此次攻打匈奴的主要意圖就是想控制河西地區,把匈奴的勢力驅逐出河西,開通去往西域各國的道路。公孫敖和李廣將軍雖未真正參戰,可我們已經順利實現皇上的預定目標,以少勝多,不但把匈奴打了個落花流水,連匈奴人引以為傲的祁連山都歸於大漢版圖,龍顏肯定大悅,應該不會重責公孫將軍。」

  霍去病嘴角輕抿了絲笑意,沒有說話,揮揮手讓他們退下。

  他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都一動未動。我搖了下他的胳膊,「在想什麼呢?這次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想皇上賞賜你什麼嗎?」

  他笑著猛一翻身把我壓在他身下,「我只要皇上賜婚,就要你。」

  我又羞又急,握住他欲探向我衣服內的手:「你不是說,我們成婚前,不……」他笑在我唇上吻著,「我說不『那個』,可沒說不能親,不能抱,不能摸。」

  我推著他道:「車外有人呢!你別發瘋。」他長歎口氣,側身躺在我胳膊上,朝外面大吼道:「命大軍快速前進,早點紮營休息。」我笑駡:「以權謀私!」

  他側頭直往我耳朵裡輕輕呵氣,我一笑他肯定更來勁,所以強忍著不笑,板著臉問:「你剛才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手指輕撚著我的耳垂,「聽人講耳垂大的人有福氣,你的福氣看來很多,嫁給我肯定是大福氣。」

  我哼道:「胡扯!人家還說唇薄的薄情呢!如此說,我倒是真不敢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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