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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咬了下嘴唇,「我有些擔心李誠,我是否做錯了?我並不真的明白戰爭的殘酷,當他跨上馬背時,生與死就是一線之間,很多時候並不是身手好就可以活著。」

  霍去病手握韁繩,眼睛堅定地凝視著蒼茫夜色中的盡頭,神色清冷一如天邊的皓月,「如果殺匈奴是他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即使死亡,只要做了想做的事情,也是沒有遺憾的。難道他會願意平平安安地活著?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能在戰場上活下去。」

  我撇了撇嘴,「自相矛盾,剛才還保證不會讓我有事。」

  他側頭看向我,含了一絲笑,「因為我是霍去病,所以你是例外。」

  我不屑地皺了皺鼻子,搖頭笑起來,剛才的緊張和壓抑不知不覺間已經消散。

  大軍急行一日一夜後,就地簡單紮營休息。我雖然做好了會很辛苦的準備,可第一次在馬上待如此久的時間,覺得腿和腰都已經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聽到霍去病下令休息,身子立即直接撲向地面,平平躺在地上。霍去病坐在我身旁,笑問道:「現在知道我的錢也賺得不容易了吧?以後也該省著點花。」

  我剛欲說話,陳安康匆匆上前行禮,臉色凝重,霍去病沉聲問:「還沒有和公孫敖聯繫上?」

  陳安康抱拳回稟道:「派出的探子都說未尋到公孫將軍,到現在公孫將軍都未按照約定到達預定地點,也沒有派人和我們聯繫。張騫和李廣將軍率領的軍隊也失去了消息,未按照計畫跟上。」

  霍去病沉默了一會,淡淡道:「再派人盡力打探,公孫敖的消息不許外傳,下令今夜大軍好好休息。」

  我凝神想了會,雖然我兵法背得很順溜,可還真是書面學問作不得准,想出的唯一解決方法是:我們應該立即撤退,絕對不適合進攻。配合的軍隊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失蹤,而隨後策應的軍隊現在更不知道困在什麼地方,這仗剛開始,我們已經全域都亂,完全居於弱勢。

  霍去病在地上走了幾圈後,回身對我說:「好好睡覺,不要胡思亂想。」

  「你呢?」

  「我也睡覺。」他說完後,竟然真就扯出毯子,裹著一躺,立即睡著。

  情況轉變太快,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發了會呆,難道他不該想想對策嗎?轉念一想,將軍不急,我操的什麼心?天塌下來先砸的自然是他,裹好毯子也呼呼大睡起來。

  東邊剛露了魚肚白,大軍已經整裝待發,公孫敖和李廣依舊沒有任何消息,霍去病笑對我道:「以前是李廣迷路,今次怕李廣又迷路,特意求皇上讓熟悉西域地形的張騫和李廣在一起,沒想到現在居然是跟了舅舅多年的公孫敖迷路。」

  我道:「那我們怎麼辦?」

  霍去病看著東邊正在緩緩升起的紅日,伸手一指祁連山的方向,「我們去那裡。」

  我立即倒吸了口冷氣,遙遙望著祁連山,心又慢慢平復,孤軍深入,他又不是第一次幹。第一次上戰場就是領著八百騎兵繞到匈奴腹地,上一次更是領著一萬騎兵轉戰六日,縱橫了五個匈奴王國,雖然這次原本的計畫並非要孤軍作戰,可結果卻是又要孤軍打這一仗了。

  祁連山水草豐美,是匈奴放養牲畜的主要地段,也是匈奴引以為傲的山脈。這一仗肯定不好打,可如果打勝,阿爹應該會非常高興。阿爹……

  霍去病看我望著祁連山只是出神,有些歉然地說:「本以為這次戰役會打得輕鬆一些,沒想到又要急行軍。」

  我忙收回心神,不想他因我分神,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可不會讓你這個人把我們狼比下去。」

  他笑著點了下頭,一揚馬鞭沖向了隊伍最前面,升起的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上,鎧甲飛濺著萬道銀光,仿若一個正在疾馳的太陽,雄姿偉岸,光芒燦爛。

  霍去病手下本就是虎狼之師,被霍去病一激,彪悍氣勢立起,幾萬鐵騎毫無畏懼地隨在霍去病身後,馳騁在西北大地。

  全速奔跑了半日後,我納悶地側頭問陳安康:「我們怎麼在跑回頭路?」

  陳安康撓著腦袋前後左右打量了一圈,又仰起頭辨別了下太陽,不好意思地說:「看方向似乎是,不過這西北戈壁,前後都是一覽無餘,我看哪裡都一樣,沒什麼區別,也許將軍是在迂回前進。」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去問一下將軍,他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繞回頭路,別剛嘲笑完打了半輩子仗的公孫將軍迷路,他自己又迷失在大漠中。」

  陳安康神色立變,點了一下頭,加速向前追去。不大會工夫,霍去病策馬到我身旁,與我並驥而行,「根據探子回稟,匈奴似乎已經探知我們的位置,我不能讓他們猜測出我們去往何地,一定要甩開他們。否則匈奴預先設置埋伏,以逸待勞,全軍覆沒都有可能。」

  我看著天上飛旋徘徊著的鷹,沉思著沒有說話,他又道:「我從小就跟著舅父看西北地圖,有目的地繞一兩個圈子還不至於迷路。如今你在,我就更可以放心大膽地亂兜圈子,索性把匈奴兜暈了,正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我策馬到幫我帶鴿子的人旁,吩咐他務必看好籠子,不能讓小謙和小淘出來。小淘不滿地直撲翅膀,我敲了它幾下才讓它安穩下來。

  從清晨全速奔跑到夜幕低垂,霍去病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我們在戈壁中兜了一兩個圈子,匈奴在完全沒有可能追蹤到我們形跡的情況下,卻似乎依舊很清楚地知道我們大軍身在何方,依舊有探子遠遠地跟在大軍後面。

  霍去病下令就地吃飯休息,他卻握著饅頭半天沒有咬一口,我抿嘴笑問:「琢磨什麼呢?」

  「以我們的速度,又是沒有章法地亂跑,匈奴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舉動?以前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形。原本是我們去打匈奴,現在卻變成了匈奴在後面追擊我們。」霍去病緊鎖著眉頭,滿面困惑不解。

  我指了指天上,他仰頭看向天空,天空中兩個微不可辨的黑影若隱若現,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驚詫地看向我,「你的意思是這兩隻扁毛畜生是匈奴的探子?」

  我笑著點點頭,「這些傢伙最討厭了,以前我們捉了獵物,它們就在天上不停地轉圈子,隨時等著搶我們的食物,有的甚至就在旁邊和狼兄他們搶,因為它們會飛,狼兄拿它們也無可奈何,趕走了,人家在空中打了圈又落下來繼續搶。所以我和這幫傢伙也算不打不相識。白日裡我就覺得這兩隻茶隼不正常,不去四處尋覓食物,竟然時不時地飛過我們頭頂。」

  霍去病苦笑著搖頭,「以前只是傳聞說有鷂子能做主人耳目,沒有想到傳說竟然成真,我運氣偏偏這麼好,居然撞上了,不知道匈奴養了多少只。」

  我道:「這些傢伙的巢穴都建造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人很難捕捉到幼鳥。它們性格倨傲,又愛自由,如果不是從極小時馴養,只怕個個都是寧死也不會聽從人的命令,所以匈奴能有兩隻已經很是難得。真要很容易養,怎麼會只在傳聞中有這樣的事情?上次也不會毫不提防地讓你八百人就沖進了匈奴腹地。」

  霍去病笑拍了下膝蓋,仰頭看著天,「就兩隻?那好辦。明天一隻給它們一箭,晚上我們吃烤隼。」

  彎弓射隼,想來不是什麼難事,可對經過人特意訓練過的茶隼卻的確不容易。從清晨起,霍去病和另一個弓箭好手就一直嘗試射落兩隻隼,可是兩隻隼高高盤旋在天上,幾乎一直在箭力之外。

  等了大半日,竟然連射箭的機會都沒有,我早已心浮氣躁,鬱悶地專心策馬,再不去看他們是否能射下茶隼。

  霍去病卻和他以往流露出的衝動很是不同,表露的是超凡的冷靜和堅韌,此時的他像一隻經驗豐富的狼,為了獵物可以潛伏整日,甚至幾日,不急不躁,沉靜地觀察著獵物,等待著對方的微顯疏忽時給予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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