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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我看他自己都不在乎什麼將軍威儀,我也懶得在乎什麼禮節,趴在榻上紋絲未動。送用具進來的兵士眼光剛掃到榻上又立即回避開,低著頭把浴桶和熱水抬進了裡屋。

  「去洗一下吧!軍營裡沒有奴婢服侍,你將就一下,不過你若樂意,鄙人倒是很樂意效勞。」霍去病拉我起身。

  我冷哼一聲,扭扭擺擺地晃進裡屋,回身放下簾子,掩上了門。

  「玉兒,你最近嘴巴有問題嗎?」

  我一面脫衣服,一面問:「有什麼問題?」

  「我看你現在不用嘴回話,動不動就鼻子哼哼幾聲,倒是挺像某種家畜的。」

  「哼!」我爬進了浴桶,懶得和他廢話。

  他在外面笑起來,「再哼哼,以後就叫你小豬。」

  我舒服地在浴桶裡閉上了眼睛,全身散掉的骨頭開始慢慢往一起收攏。

  「玉兒,你在軍營裡等我回來,這次我是以快制快,所以少則幾日,多則十幾日就會返來,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一聲未吭,他等了一會又道:「據說狼肉不太好吃,我也不想逼自己吃難吃的東西。」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你既然心裡早已有主意,何必還假惺惺地徵求我的意見?」

  他剛叫了聲「玉兒」,門外就有士兵求見,「將軍,有人送來一個鴿子籠、兩隻鴿子和一個包裹。」

  我立即睜開眼睛,這兩個小東西終於到了。

  「將軍,客棧裡的東西都在這裡。末將失職,從昨日夜裡,這兩隻鴿子就一直不肯吃食也不肯飲水,我們強喂時,它們啄得很凶,無法餵食。」

  這兩個小傢伙,怎麼這麼倔強?我聽到此處,再顧不上享受什麼熱水,急匆匆地胡亂擦洗著,趕著想去看它們。

  霍去病道:「沒事,它們待會見了主人就不會這麼蔫了。」

  「將軍,還有一事,我們離開客棧時,有人正在打聽落腳在天字二號房的姑娘去了哪裡……」

  聲音猛然低了下去,我正在用毛巾擦乾身子,側著腦袋聽了聽,只聽見低沉的語聲,說什麼卻不可分辨。

  聽到腳步聲出了屋子,我忙跑出去,「小謙,小淘,小玉在這裡呢!」

  蜷縮著趴在籠子裡的小謙和小淘聞聲立即都站起來,我把籠子打開,放了兩個小東西出來。籠子裡的食物盒和水盒都是滿滿的,我倒了穀粒在掌心,小淘立即撲上去趕著啄,小謙卻只是扭著腦袋看著我,似乎在問我為什麼會拋棄它們這麼長時間。我討好地把水盒拿到它面前,「先喝口水,這次不能怪我,要怪他。」我瞪了霍去病一眼。

  不知道小謙究竟懂了幾分,反正它不再用它的小紅眼睛盯著我,抖了抖翅膀,不緊不慢地喝了幾口水後,也湊到我掌旁開始啄穀粒。

  霍去病走到我身旁蹲下,看著它們吃東西,「沒想到這兩隻鴿子居然比很多人都硬氣,寧可餓著也不吃別人喂的東西。」

  我輕輕理了理小淘的羽毛,笑道:「那是當然,全天下只有我和九……」我結巴了一下,語聲噎在喉嚨裡,深吸口氣,強笑著,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它們只認我,絕對不會吃別人的食物。」

  我很希望自己能笑得自然,笑得似乎已經遺忘一切,可發覺自己完全做不到,既然笑比哭都難看,索性不再笑了,靜靜地看著小謙和小淘埋頭啄穀粒。

  霍去病猛然從地上站起,走到案前坐下,低頭看向地圖。

  我發了半晌呆,忽地想起剛才的事情,側身問道:「剛才我聽到送包裹的人說有人打聽我,怎麼回事?」

  霍去病在地圖上點點畫畫,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我又問了一遍,他才頭未抬地隨口道:「你突然消失不見,你那個車夫可是費了不少工夫找你,不依不饒地鬧到官府去尋你,壓都壓不住。你身邊怎麼盡是刺兒頭貨?連跟你只走了一段路的一個車夫都這麼難打發?」

  我心中幾分感動,「你可別欺負人家,這個大伯人很不錯。」

  霍去病「嗯」了一聲,「肯定是懷柔,不會武鬥。」

  我撲哧一下笑出來,「你和皇上是否整天琢磨的就是懷柔和武鬥?以威震懾匈奴?以柔政分化蠶食匈奴?」

  小謙和小淘已經吃飽喝足,在我手邊親昵了會,踱著小方步進籠子休息。

  我起身看著霍去病,「昨日沒有休息,明日一早就要走,你還不睡覺嗎?」

  他扔了筆,站起伸了個懶腰,「是要好好睡一覺,否則要等到打完這一仗才有可能躺在榻上安心睡覺。」

  我掩嘴打了個哈欠,「我睡哪裡?」

  他朝裡屋輕抬了一下下巴,「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命人收拾好屋子,各自安歇。躺在榻上時,我本還想琢磨一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的荒唐事情,將來有什麼應對之策,可太過勞累,頭一挨枕頭,人就立即沉入睡鄉。

  正睡得酣甜,忽覺得有人在榻旁,心中一緊,立即驚醒過來,又瞬間明白是誰,翻了個身子,面朝外,眼睛未睜地問:「什麼時辰?要走了嗎?天還未亮呢!」

  他低低的聲音:「要走了。」黑暗中,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我的心越跳越快,越發不敢睜眼睛,只是閉著眼睛裝迷糊。

  「有什麼事情就吩咐李誠幫你辦,學馬時別再那麼心急,儘量待在軍營裡,若實在煩了也可以去集市上找小姑娘玩,但是記得只能穿男裝。」

  我輕輕「嗯」了一聲。他也未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我。

  好半晌後,他輕撫了下我的頭,「我走了。」人站起,向外大步行去。

  我不禁叫了一聲,「霍去病!」

  他回頭看向我,我半撐著身子道:「一切要小心。」

  黑暗中只見一個燦若朝陽的笑,「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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