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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大伯,我們就走這條路吧!我會多加錢的。」

  車夫笑應:「成,就走這條。」

  到涼州時,天已全黑,隨意找了家乾淨的客棧投宿,我對吃住要求都很低,唯獨要客棧給我準備熱水和大桶以便沐浴。

  在長安城的日子過得太舒服,三天的路已經讓我覺得自己滿身塵垢,難以忍受。

  換過兩桶水後,才開始真正享受熱氣繚繞中的愜意。長安城外多溫泉,以後是沒有溫泉可以泡了,青園的那眼溫泉……不許再想,不許再想,要把長安城的一切都忘掉。

  感覺一陣冷風吹進來,我隔著屏風,只看到門開了一線,「啞妹,叫你阿大不用再燒熱水,那裡還有一桶沒有用呢!」

  門又無聲地關上,我拿起擱在一旁的白絹金珠,飛擲出去鉤拿屏風一側的熱水桶。金珠擲出去後,卻怎麼也拽不回,我心裡有些納悶,掛在什麼東西上了?可明明記得讓啞妹把木桶擱在屏風角處,方便我提拿,怎麼可能會鉤不住?判位沒有錯呀!

  無可奈何,偷不得懶,只能站起自己去拎了。我立在浴桶中,不甘心地又拽了拽白絹,水桶沒有被我飛拎回來,整個屏風卻是一聲巨響,轟然倒在地上。

  霍去病一身束身黑衣,身軀站得筆直,手中正握著我的金珠,臉色森冷地看著我。

  太過震驚,我呆了一瞬,才猛然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慘叫立即縮回了浴桶中,剛才還覺得水有些冷,現在卻是覺得身子火燙。

  幸虧當時挑了最深的木桶,藏身水中倒是無春色外泄的可能。我縮在大桶中打量著他,他的神色自始至終沒有變化,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那樣的冰冷,即使隔著整個蒼穹的距離仍舊能感受到它們的寒意。滿心的羞惱全被他眼中的寒意嚇跑。

  他這次真生氣了,不,應該說非常非常生氣。敵人越是生氣,自己越要冷靜,特別是敵方處於絕對有利的情況,更不可以再輕易激怒對方,否則真不知該去往何處尋找屍骨。

  我吞了口口水,強自鎮靜地賠笑道:「不要太打擊我的自尊,此情此景下,你好歹有一些男人的正常反應呀!比如雙眼放色光索性做了小人,或者明明想看得不得了卻還要裝君子,躲躲閃閃地偷著瞄。」

  他神色不變,冷冷地盯了我一會,猛一揚手把金珠擊向我的腦袋。我不敢赤手推擋,隨手從一旁拽了件衣服兜向金珠,在空中快速揮了好幾個「之」字,才堪堪化解了霍去病的力道。如果力道和怒氣成正比,那麼這次他好像真的氣得不輕。

  接過金珠後,忽地發覺我隨手拽起的衣服竟是自己的褻衣,現在是再裝不了鎮靜了,慌亂地把衣服直接塞進浴桶中,身子又往木桶裡縮了縮。水已經很冰冷了,衣服就在旁邊,我卻無法穿,只能頭擱在木桶邊上,眼睛忽閃忽閃可憐巴巴地看著霍去病。

  他譏諷道:「你讓我有正常男人的反應,你怎麼就沒有點正常女人被男人撞見洗澡後的反應呢?」

  他以為我沒有羞惱嗎?我因為怕激怒他而強壓下去的怒氣霎時全湧了上來,「你確定你想讓我反應正常?你不會事後再丟一把刀過來?」

  「待在冷水裡的滋味不太好受吧?」他的臉上浮出了一絲冷笑。

  我望著他,突然扯著嗓子尖叫起來:「救命呀!……救命呀!……有淫賊……有淫賊……」

  他滿臉震驚,眼眸中終於不再只是冰冷。

  「現在該你的正常反應了。」我伸出一個小指頭,微點了點窗戶,「正常情況下你該從那裡跳出去。」

  走廊上的腳步聲、喧嘩聲漸漸逼近。

  「淫賊在哪裡?」

  「呼救聲好像是從最裡面的屋子傳過來。」

  「胡說,那裡住的是一個四十歲的婦人。」

  「這可難說,仁兄又不是採花賊怎麼知道採花賊的品位呢?」

  「就是,有人好的是嫩口,還有人就愛老娘這樣風韻正好的,誰告訴你老娘四十歲?我明明還差五個月四天零三個時辰才滿四十,你今日把話給老娘說清楚……」

  「你們別吵了,救人要緊。這一排屋子只有天字二號房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那裡好像住的是一個年輕姑娘,把門踹開看看。」

  「仁兄此話有待商榷,把門踹開後,萬一看到不該我等看的場面,我們和淫賊又有何區別?在下建議還是先敲門問問清楚比較好。」

  我滿心苦惱中也聽得露了幾分苦笑,河西人和長安人真是太不一樣,這幫人比較像狼群裡可愛的狼。

  霍去病臉上神色古怪,直直地向我走過來,我一聲驚叫未出口,人已經被拎出木桶,身子在浴巾裡打了轉後,結結實實地被卷在了被子中。

  我又氣又臊又怒,吼罵道:「你不要臉!」

  屋外的爭吵聲立即安靜,在屋子的門被踢開前,霍去病的確做了這種情況下的正常舉動,從窗戶裡跳了出去,只是不知道把我也帶著算不算正常?

  霍去病剛出客棧,立即有一個軍人迎上來。看穿著,官階還很是不低。他目不斜視,對被霍去病扛在肩頭正在破口大駡的我視而不見,恭敬地說:「將軍,馬已經備好,是涼州城中最快的兩匹馬。」霍去病一言不發地急急走著。

  當我人依舊被卷在被子中,躺在他懷裡,他開始策馬疾馳時,我顧不上再罵他,急急問道:「你要去哪裡?」

  「趕回隴西,天亮時我們就應該能洗個澡,穿得舒舒服服地在隴西街頭吃熱湯。」

  「你瘋了?我不去隴西,我的包裹還在客棧,還有我的小謙和小淘,你放我下來。」我在被子裡像只蠶一樣,身子一拱一拱地想坐直了和他理論。

  「你的包裹自然會有人送過來。我時間緊迫,沒有工夫和你鬧,你若不聽話,我只能把你敲暈,你自己選,清醒還是昏厥?」

  他的語氣冷冰冰、硬邦邦,絕對不是開玩笑。我沉默了好久後,決定另找出路,「我這樣子不舒服,我要把手伸出來。」

  「我覺得很舒服。你的手還是捆在被子裡老實一些,你舒服了,就該我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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